死是什麼呀？為什麼前面幾個人都在寫“死”？柳姐姐還沒來得及教給我這個字呢。

一月十一

他們說柳姐姐随着洛神飛上天當仙女去了，太好啦，柳姐姐，你肯定已經見到了柳大娘了吧！我也有點想她呢！！

三月十八

我終于知道了柳姐姐為什麼總是在晚上偷偷哭了，原來在當仙女之前還要先進到洛水裡泡一下呀。柳姐姐，你不用擔心我，我水性很好的呀！

再往下——

數也數不清的不同字迹橫七豎八地插在筆畫之前的縫隙中，有對于自己即将要被“獻祭”的命運一無所知的，也有從一開始就計劃着想要逃離這裡的，也有為了百姓留在這裡的，甚至還有不知道何為“死”的。一個個面目模糊的女孩子們仿佛已經從紙上跳了起來，或悲傷、或無助、或懵懂的濕淋淋站在屋中，呆呆地望着五人。

溫知行是最先掉下眼淚來的。

他拽着袖子揩淚，抽抽嗒嗒的說：“咱們一定要為她們讨回一個公道，這麼多女孩子……這麼多種字迹……竟然已經死了這麼多人。”

血氣猛然上湧，溫知行騰的站起來，大聲道：“我、我讓我母親帶人來，将盧堅他們全捉起來嚴刑拷打，待打到他們招了，就向上報官，殺了他們！”

言黎被他這話吓了一跳，就連已經含在眼眶中的眼淚都嗖的憋了回去，在桌下使勁扒拉起他的胳膊來——雖然溫漸鴻手上的刀譜也并不是什麼武林秘籍，但溫家少主這個身份還是足夠值錢的。戚斐也就算了，她這人估計早就将溫知行的身份捏在了手心裡。但那陸引目前還僅是合作盟友的關系，還是不宜暴露為好。

溫知行抹着眼淚，雖然不解言黎為什麼要一直戳他，但還是順着她的力氣咕咚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言黎緊張了一會，生怕陸引繼續追問溫知行“你母親是誰？”，但好在陸引根本沒将他的這話放在心裡，隻搖頭否定道：“行不通的。官官相護，一個區區知府又怎麼敢一個接一個的草菅人命，這麼多年肯定會有人察覺到這裡的異樣，但盧富春的知府位置卻依舊穩如泰山。這也就證明了盧富春這個陽雒知府再往上，定還有其他的人在護他。”

話畢，她低頭思索片刻，“知府再往上……又還會有誰呢？道台？”

言黎沒經曆過朝堂的事，但她通讀話本，私以為知府這個官還是比較大的，話本子中常寫知府大公無私審決各種冤案錯案，而每當這時，被洗淨冤屈重獲自由的百姓們都會跪倒在地，高呼“大人萬歲！”。原來竟不是這樣。難道話本子都是瞎寫的嗎？

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言黎眨了眨眼，當即虛心求教道：“知府還僅是‘區區’嗎？往上還有什麼？”

話音剛落，陸引的表情突然停滞了一下，後面的嚴生也悄悄抿了抿嘴唇。半晌，陸引輕咳一聲，“沒有，知府已經比較大了，是我口誤。四品，算是很不錯了。”

“是嗎？四品聽着确實蠻威風的，”言黎撓了撓頭，沒再追究下去，又問，“那陸姑娘覺得應該怎麼辦？盧富春、盧堅、劉豹、甚至你所說的庇護盧富春父子倆作惡的人，也都應該得到該有的懲罰，就算是死也不為過。”

她這句話說完，陸引和嚴生的表情明顯又放松了下來。

前者想了想，再次看向戚斐，“甄逢知除了将洛神牒交給你，剩下還有沒有和你說什麼了？”

“有，”說着，戚斐喝了一口全冷下來的茶，當即不滿道，“下次能不能給我準備一點熱茶？我不喜歡喝涼的，半涼也不行。”

言黎作勢要站起來往外走，“我給你再拿一壺來？”

“你怎麼老這麼喜歡給人跑腿？”她無奈的說，“算了，白日喝兩口也沒關系，回來坐好。”

這算什麼跑腿？言黎“噢”了一聲，乖乖的坐了回去。

等到她坐好了，戚斐這才又道：“甄逢知還和我說了甄英争的事情，還有一個一直遊離在盧富春、盧堅、劉豹之外的一個據說是什麼真正能與神通靈的人，名為馬傑書，法号猙獰鬼。”

言黎呐呐道：“一個與神有關的人，法号竟然是個鬼名。”

“據甄逢知所說，甄英争是因為想要趁夜将她們姐妹二人送走才被提前殺死的。那一年甄逢知十六歲，甄英争十八歲，甄柏雲七歲。但十分令人奇怪的是，這些年來每一任‘後洛’接任時，前一任後洛就已經‘被死’，但前任後洛甄英争和十五歲就已經成為後洛被接入大宅的甄逢知卻還都活着，甚至甄英争還撫養了甄逢知一陣子。更奇怪的是，甄柏雲竟然是和甄逢知一起進來的。

“或許甄英争手中掌握着盧富春、盧堅、劉豹和馬傑書的證據，令他們無法對她下手，但洛神節眼見着即将到來，這些人這才隻能找來了下一任後洛甄逢知準備替甄英争去死。但他們沒想到甄英争竟然會想要趁一個日食之日借着漆黑環境的隐壁，帶着甄逢知和甄柏雲逃走。如果真的讓她們走了，就算對盧富春不會有什麼實際損傷，但那滋味肯定也不好受。所以，在将她們三人捉回後，盧堅當即跳腳要将甄英争活生生扔進落水溺死，但劉豹按住了他，又當着兩個女孩的面給甄英争的嘴裡賽了一顆毒丸，吃下後，甄英争很快就嘔出一口黑血，渾身劇烈的顫抖幾下後便失了氣息，但在整個毒發的過程中，甄英争都沒有松開拉着甄逢知和甄柏雲的手。

“尋找那些無家可歸的孤兒女孩子是劉豹找的，死去的那些人也大部分都是他動的手；算明她們是否可以成為“祭品”的是馬傑書；在外享盡‘神使’風光的是盧堅，隐在三人幕後的是盧富春，盧富春的背後也許還站着一個人，但這個人究竟是誰，甄逢知就真的無從可知了。這就是甄逢知告訴我的全部内容。

聽完後，陸引沉吟片刻，“我想查一查盧富春幕後的人，若是再找上雲霁閣，她們會不會知道？”

“雲霁閣可能不太知道，”戚斐平靜的回答，“據我所知……雲霁閣好像不怎麼參與政事。”

“是嗎？”陸引思索片刻，又搖搖頭，“僅憑洛神牒中的這張紙和甄逢知的口供并不能給四人定罪，他們完全有可能辯解是甄逢知信口胡說污蔑朝廷命官，若再告到了盧富春背後的那人那裡，恐怕甄氏姐妹倆便就是死罪了。”

戚斐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若是想一舉扳倒他們，就得找到鐵證來。”

言黎問：“可鐵證在哪呢？咱們最近幾天附近的街坊鄰居都轉遍了，沒有人有實質性的證據，因為她們根本不知道後洛已經在暗中更換了三十多個。我們還能去哪找證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