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拐出客棧門，言黎就發現了立在房外牆邊的戚斐。

聽到從裡面來的腳步聲，她偏過頭，冷冷掃了個眼神過來。

見是他們二人，戚斐胸腔劇烈起伏一瞬，長長的吐了口氣，斂住眸裡的不耐，“怎麼了？”

言黎将手裡的胡餅遞給她，“你還沒吃完呢。”

“……”戚斐無言接過，又問，“你們哪來的油紙？”

言黎嘻嘻一笑，“昨天吃洛神糕留下的，我便随手收到了懷裡，瞧，這不就派上用場了。”

不管平日多巧舌如簧，但心裡到底還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偶爾也會抹不開面子。戚斐咬了一口胡餅，低頭别扭道：“追出來幹嘛？”

“當然是找你，”言黎湊上去，眼睛彎成了月牙，“别管那陸引說什麼，我們一會去哪？這次都聽你的。”

溫知行也在一邊附和：“是啊，你是來過一次的，肯定比我們倆知道哪裡才好玩。”

戚斐沉默了一會兒，說：“我還是想去洛水看看。”

洛水距離琅川縣并不遠，敲定主意後，一行人當即返回客棧馬廄騎上馬。從出城門一路走走看看到洛水邊，攏共也就半刻鐘。

正是當春好時節，雖然還沒到洛神節的時候，但洛水河邊也有不少百姓在附近遊玩享景。仰起頭，隻見頭頂的天空上正飄着一個又一個勾畫細緻的紙鸢，小孩子們穿着顔色鮮亮的薄春衫，不斷帶着紙鸢在河邊奔來跑去，歡聲笑語綿延不絕，一派其樂融融。

三人将馬拴在一旁，緩緩步到洛水邊，找了塊靠近水邊的巨石坐下。

風和日麗，惠風和暢，一陣一陣的春風不斷順着洛水而來，卷起清冽的水氣撲到面頰之上。手搭涼棚向遠看，面前的河流就像一條極名貴的絲綢般軟軟搭在河道中，一次次随着水波蕩漾起動人的光亮。

言黎看了一會，大方的從懷裡拿出早上嚴生給的糕點分給了戚斐和溫知行。

戚斐坐在石頭上慢慢吃完了一小塊點心，頂着兩人疑惑的目光從石頭上站了起來，從袖中逃出了個長條形的錦盒砰的打開。

有之前在水雲天山莊的陰影在，現在的言黎對于戚斐自己主動要站在危險的邊沿處時都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于是連忙把點心放在石頭上，身子一挺也跟着站了起來，打算随時伸手去拽她。

戚斐沒注意到身後的動靜，隻盯着手心中的錦盒。

半晌，她忽然舉起手，将盒子中躺着的一支銅簪抛入洛水，聲音平靜道：“故人不可見，洛水日東流。我替你将簪子投到了洛水中，就當是帶你來過了吧。”

簪子在空中轉了個圈，瞬間沒入水中，甚至連水花都很細微。好似她那個人，活也細微，死也細微，一輩子都翻不出什麼聲響。

洛水依舊滾滾而去，在帶走銅簪的同時，也攜着戚斐低聲的那一句歎息一起離開。

她轉過頭，看到了正滿臉認真盯着天空的言黎。時間太倉促，後者甚至都沒來得及坐回石頭上。

言黎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傻乎乎的沖戚斐笑了笑，強裝鎮定的回到了石頭上。一切看起來都很完美自然，如果忽略掉她的同手同腳的話。

以為她還要跳崖麼，就傻成這樣？戚斐忍不住暗罵，可卻覺得心裡有哪一塊地方輕輕的動了一下。

三個人坐在洛水邊吃完了點心，剛想起身牽馬離開，卻看到了東側不遠處立着的一座廟，廟門處還有不少信衆一臉安然的走來走去。那裡的香火似乎也格外旺盛，香煙缭繞，幾乎快形成一層遮天蔽日的白霧。

戚斐仔細看了幾眼，了然道：“那應該就是洛神廟了，你們要去看看嗎？”

言黎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剛一進大殿，就看到一尊石刻的神像肅立于大殿中央。神像上的女子神情安然，雙手交疊于腹前，慈祥的俯瞰來往的芸芸衆生，想來這就是洛神了。

戚斐看起來并不太感興趣的樣子，轉而看起了大殿周圍的壁畫。

言黎雖然不信神鬼一說，但還是恭敬的給洛神行了個禮後才走開。

溫知行是三人中在神像面前停留的最久的，他認認真真的在胸前雙手合十，閉上眼嘟囔着說了半天，将懷裡為數不多的銅錢放到了神像的底座上，這才轉身去尋找其他兩人。

言黎和戚斐已出了大殿，正坐在院中的樹下乘涼，見他出來了，言黎讓出了個位置，溫聲道：“拜好了？”

溫知行點點頭，乖乖的坐到了言黎旁邊，獻寶似的說：“我和洛神求了母親身體安康，求了你無病無痛，求了戚斐順遂平安，還求了三匹小馬蹄下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