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宛的眼圈是紅的,目光卻異常冷定,沒有絲毫怨恨,有的隻是決絕。
淩軒心下此刻全是涼意:若少夫人和孩子出了事,他難辭其咎,而他與葉宛,此生将再無可能。
竟是到此刻他才意識到,原來,縱使隔着兩家的血仇,他心底仍一直抱着絲隐秘的希望,此生,他隻想牽着葉宛的手一起走過。他彷徨過掙紮過,隻是,未曾絕望。
可他居然愚蠢到親手葬送了這絲希望。
将她軟禁、封她武功,本是不想讓她得知噩耗沖動行事。可他怎就忽略了缺叔對她們姑嫂的仇視?他怎就沒想到萬一她們得知了噩耗,葉少夫人出了事,他便是親手将她二人置在了孤立無援的險境之中!
悔恨無用,他絕望地抱緊懷中的人,顫聲吩咐:“去宮裡請太醫令,将全京城最好的産婆都請來!”
“放我下來。”葉宛出聲。
他抱她抱得更緊,算不上強健的雙臂,将她箍得生疼。
她搖頭歎息:“阿軒,我不怪你。如今我隻願神佛有靈,許我用自己的陽壽,換回嫂嫂和孩子的性命。”
他沉聲道:“我不許。該死的是我,要換也該用我的陽壽換。”
“爺,歸先生來了。”裴武急切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葉宛奮力從淩軒懷中掙出,踉跄幾步上前。
“先生!”歸先生是她如今最後的希望,“求你一定要救回她們!”
歸先生看過黃凝的情況,一言不發,神色凝重地施針下藥。
筱禾在旁幫忙,葉宛緊張地傻站着,注視着歸先生的一舉一動,連淩軒何時握住了她的手都渾然不覺。
終于,破曉時分——
一聲響亮的啼哭劃破了長夜靜寂。
“生了,是個男孩!”筱禾驚喜的呼聲随之響起。
葉宛傻望着懷中皺巴巴的小家夥。這真的是哥哥的孩子,她的侄子,她們葉家最後的血脈?
“孩子長得像你。”淩軒的聲音撫平了她心中所有的患得患失。
眼淚湧了出來,她将孩子抱到床邊:“嫂嫂,你快看,孩子長得像誰?”
黃凝面色蒼白如紙,勉強睜開眼,目光眷戀地打量着孩子,片刻都舍不得移開。
久久,像是倦極了,她輕聲道:“小宛,阿昭曾說過,若是個男孩,便叫葉曦平,東曦既駕,四海升平。”
“曦平,好名字。”葉宛笑應,“将來定是個保家衛國的大好男兒。”
黃凝也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小宛,替我和阿昭,照顧好他。”
然後,她緩緩合上了雙眼。
“嫂嫂?”葉宛唇角笑容僵住,忙看向歸先生。
歸先生歎息一聲,從懷中取出一枚丹藥:“這藥前幾日便備下了。不到萬不得已我并不想用。”
然而葉昭身死,葉宛姑嫂被軟禁,事情還是發展到了最壞的地步。
歸先生接着道:“不服此藥,便是大羅神仙在此也救不了少夫人。服下此藥,能保少夫人最後一息生機不滅。然此藥毒性甚劇,須服另一味藥中和毒性。”
“哪味藥?”葉宛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芳華。”歸先生答,“小宛,選擇權在你。”
竟是芳華!
芳華開在雪山之巅,十年一開花,十年一結果,以子入藥,世間難求。
歸先生曾言或許芳華入藥,可助淩軒再續筋脈,恢複武藝。她為了得到那一株芳華,費勁千辛萬苦,在雪山頂尋訪數月,才終于給她尋到。下山路上又遇連番搶奪,甚至趕上雪崩,被埋在厚厚的積雪當中,險些喪命……
歸先生用她好不容易帶回來的芳華,制出六十顆丹藥,囑淩軒每月服一顆,并且每日堅持服用歸先生開的湯藥,須連服五年才有恢複的可能。如今,她記得很清楚,正是淩軒服藥的第四年,他手中,應該隻剩下十五顆芳華丹了。如果求來給嫂嫂用,那麼,堅持了這麼久的療程就會中斷,續筋脈之事将前功盡棄,淩軒會失去最後的希望。
一個是她僅剩的親人,一個是她最愛的人。她到底該如何向他開口?
“葉宛,你在猶豫什麼?”淩軒一句話令她猛然驚醒,“裴武,去将剩下的芳華丹拿來。”
“爺?”裴武遲疑着不肯動彈。
“大人不可。”淩缺神色激動地反對。
“快去。”淩軒的語氣不容置疑,裴武跺跺腳,哭喪着臉領命去了,剩淩缺站在原地,神色慘然不住搖頭。
“先生,我這裡總共有十五顆芳華丹,如果夠用,還請盡快救人。”淩軒站到了葉宛身前,她做不了的選擇,他來替她選。
歸先生點頭,吩咐筱禾喂黃凝服下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