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缺和秀麗同時詫異地看向她。

她就站在院門口，衣衫單薄，孑然獨立，影子被夕陽拉長，身形看上去照幾日前竟清減了不少。

淩缺忍不住問出聲：“你不是？”

“不是因為大吵大鬧被侍衛點了穴送回了屋子？”葉宛點頭，“我也是故意的。淩軒不在，秀麗卻極有可能在府中，吵鬧是為了引她過來。至于點穴，筱禾會解。”

秀麗手足無措，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宛姐姐？我不知道會這樣……”

那日她見到院子裡的求救紙鸢，是真心想要幫忙。可想到哥哥的話，為了葉宛和葉家嫂子好，這幾日，她都強忍着不去打探客院的消息。沒想到，一時不察，卻出了這麼大的事。

“秀麗，不必多說，拜托幫我去系舟堂請歸先生過來，人命關天。”葉宛輕聲懇求。

“哥哥不許你接觸系舟堂的人。”秀麗為難。

“他是怕我知道我哥的事，可我已經知道了。”葉宛垂眸。

秀麗吃了一驚，事已至此，她再沒有拒絕葉宛的理由：“好，我這就派人去請。”

“大小姐且慢。恕老奴必須違抗大小姐的命令。”淩缺一揮手，立刻有侍衛上前，将葉宛和秀麗同時圍住，“大人回來了，老奴自會負荊請罪，以命相抵。為了老爺和夫人的在天之靈，葉家的這個孽種，絕對不能留！”

秀麗大驚：“缺叔你這是做什麼？”

淩缺絲毫不為所動。

她隻得端出郡主的架子，呵斥攔住她的侍衛們：“沒聽到本郡主的話？全都要造反嗎？還不退下！”

侍衛們都恍若未聞，堅守在原地，沒有一個肯讓開。

“淩總管，我知葉家欠你們淩家良多，但這并不關嫂嫂和腹中孩子的事。”葉宛雙膝一曲，跪倒在淩缺面前，“我葉宛生平隻跪祖宗父母，今日這一跪，懇求淩總管高擡貴手，放過嫂嫂和孩子的性命。如果必得有人償還葉家欠淩家的血債，我如今就在這裡，淩總管要殺要剮，我絕不眨一下眼，悉聽尊便。”

“宛姐姐，你快起來，”秀麗急道，“缺叔！那畢竟是兩條人命啊，就像宛姐姐說的，孩子是無辜的，宛姐姐和葉嫂子何嘗不無辜？你趕緊派人去系舟堂請歸先生！”

“這都是在做什麼？”淩軒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待看清跪在地上的人時，渾身一震，“葉宛？”

秀麗終于見到了救星，推開攔路侍衛，沖上前去抓住淩軒的袖子：“哥你總算回來了，葉嫂子難産，宛姐姐要去系舟堂請歸先生，缺叔不準，哥你快發話派人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淩軒略微掃了一眼，立時明白了眼前的形勢。

他回頭看向裴武：“傻愣着做什麼？快去請人！”

“是！”裴武如一陣閃電般地飛奔而去。

淩軒快步上前，想要扶葉宛起來，手伸到一半卻遲疑了。

自打他出現那刻起，葉宛就一直維持着跪立的姿勢，瘦削的脊背挺得筆直。對他，連一個責怪的眼神都欠奉。

他已不敢想象，她心中，該是怎樣的怨他恨他。

他強迫自己不看她，冷聲問淩缺：“産婆和大夫都請了？”

“請了，老奴吩咐他們不許為葉少夫人接生。”淩缺挺直微弓的脊梁，一副大義凜然豁出去的模樣， “大人，淩家上下幾十條冤魂，葉賊一條狗命哪裡夠償還？你對葉小姐有情，不忍磋磨，對葉公子有義，不忍加害。那麼對老爺、夫人還有那幾十條人命呢？就沒有孝沒有愧？如今葉公子已死，你難道還要幫葉賊養大他這唯一的骨血嗎？”

“缺叔别說了！”淩軒喝道。

他擔心地看向葉宛。

她聽了葉昭的死訊，居然，很平靜？少夫人難産，難道是因為，她們已經得知了噩耗？

他再顧不得其它，矮下身子，一把将她從地上打橫抱起。

她那如死水般平靜的臉上終于滑過絲驚訝，接着，是不可遏止的憤怒。她拼盡全力，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見她如此，他懸了許久的心放下一半。

不理她的掙紮，他抱着她徑直走進血腥的産房。

産婆和大夫正在與筱禾争執，見他來了，都噤若寒蟬。

他冷聲吩咐：“即刻接生，務必保證少夫人母子平安。”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吓得産婆和大夫同時愣住。

兩人小心翼翼瞥向淩軒身後的總管淩缺。

淩總管面色冷凝不說話。

淩軒輕哼出聲：“是年歲大了，搞不清楚這府裡誰做主嗎？”

産婆和大夫不約而同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求饒：“太師大人饒命！不是小的們不盡心，而是這少夫人本來就身體虛弱，又受到了刺激，以至于産前血崩。如今，大人就是要了小的們的命，産婦和孩子還是一個都保不住啊！”

淩軒呼吸一窒，低頭與懷中的葉宛對視。

霎時，他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