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绯在劍氣陣外，眼睜睜看了全過程，

她從曲卿和季雨聲的對話中隐隐猜了出來，凰女成神之後，不能再插手塵怨，可這樣的話，她辛辛苦苦為凰女的成神之路掃清障礙，什麼也得不到。

竹籃打水一場空。

九绯不能接受。

“鳳凰舉族全滅，用所有涅槃之力創造了您，為的，就是複仇啊。”

“天狐受的萬年欺辱，忍辱負重，您也都看在眼裡，如何能......輕易了斷呢。”

九绯跪下，聲音凄厲。

凰女神色一動，像是感悟到神魂深處鳳凰一族的聲音，眼中不禁流露出悲傷與憐憫。

九绯想跪到她身前，苦于無法突破曲卿的劍氣，隻能在原地一句一句地數着。

“我還記得妖王陛下臨死前雙眼流下的血淚，記得凰女陛下年幼的屍體……”

“記得天狐一族如同喪家之犬被人驅逐……”

“記得他人總是輕視的目光……”

“……”

她說得聲淚俱下，不少人族眼底已經泛起淚花，認為其他妖族根本罪不可恕，看向他們的目光都帶着憤怒。

妖族人頂着這些目光如坐針氈，或許他們早已跟兩萬多年前的恩怨毫無瓜葛，許多妖與天狐一族也并無牽扯，但是他們都不知道祖上是否也是當年鳳凰滅族的參與者。

在西陸妖族這樣血脈傳承的世界裡，血脈是最重要的，但此刻，許多妖都恨不得自己的血脈平平凡凡，毫無來曆。

凰女聽着九绯的肺腑之言，垂眸的一刻，竟然落下一滴淚來。

這一滴淚也像是落在曲卿的心湖裡，泛起一陣漣漪。

擁有憐憫之心的神。

曲卿找到了。

她心裡滋味有些複雜，早已選擇卻仍舊徘徊的道路，如今終于要踏上了。

且隻能一去不歸，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她淺淺吐出一口氣，對上凰女的目光，語氣稍作改變，“神本不可插手塵怨，但我許你特殊。”

凰女含着淚愣住，沉思默想許久，才看向九绯。

九绯是祂的神眷者，萬年來她做過什麼，凰女清清楚楚。

報仇雪恨之舉多，但濫殺無辜之舉，亦不在少數。

“吾替你求一個天恕，散去修為，反思千年，千年之後，重新為妖。”

凰女說罷，不等她回話，便又對着妖族一衆道，“你們祖上曾從鳳凰那奪得氣運命數萬年，雖非你們所為，但你們承其運，自然都要還回來。”

凰女手一揚，縷縷凡人看不見的運數便從他們身上飄出，被安放到了天狐一族的身上。

幾位妖王都能感受到，自己未來的族運迅速衰敗，最起碼五千年以内，無人能修得飛升之道，連大放異彩的徒孫都極其罕見。

當初幾大妖族滅鳳凰全族，奪得的東西自然不會隻有鳳血，他們原本的天賦雖也是妖族中頂尖的，但憑借着從鳳凰那奪來的各種寶物，他們才能飛快強盛，以不容反抗之力分割西陸。

就如同季雨聲的功德一般，他們奪得的氣運對族類的好處也是越滾越大的，所以今日凰女隻是收回原本的運數，已經相當仁慈。

九绯知道一切都不能再改變，隻能叩頭謝恩。

衆妖亦如是。

一切塵埃落定，曲卿便要帶着凰女離開。

神官對凡世的影響太大，多呆一會，變數就更多一分。

“等等，他……”

凰女看向季雨聲，神情頗為猶豫。

曲卿問道，“你想救他？”

季雨聲身上的仙力已經一分都不剩了，曲卿看破天機，知道他也沒幾年活命了。

但是沒有辦法，他那些功德給了凰女洗清原罪，也就是給了那些無辜枉死的生靈護佑，讓他們來世運勢平坦，拿不回去的。

凰女：“可以嗎？”

曲卿還沒回答，季雨聲倒是先說了，“神官不必如此。”

“我這一生，已經足夠了。”

季雨聲神情淡然，他年少成名，與好友共闖天下，雖飛升之時遭好友背叛，可又成了散仙，報了大仇，也隻剩下這份恩情未報，看過雲頂，踏過淤泥，一生，夠了。

他也不想再孤獨地守着一方天地，午夜夢回昔日年華，心中郁郁不得歡。

如今恩已報，不如重來一世。

凰女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