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宗待我極好,養我教我,對于這道約定,我并無抵抗之心。”季雁山輕聲說着,對于從誕生起就背負的命運,許多人覺得不甘,隻想逆天改命,他卻覺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但也得到了很多,甘願順之。
慕容楓捏了捏眉心,“若是這般,你此行前來……”豈不是違了約定。
聞言,季雁山神情冷肅起來,從袖間扯出一張傳音符,黃符上的朱砂符文亮了亮,嬌軟的女音響起,“哥哥,救救我……”
又是季月蓮的聲音。
季雁山敲着桌子,聲線低沉,“月蓮根本不知我是她兄長。”季月蓮進入青雲宗時,他的确多加照拂了一些,但礙于約定,他并沒有相認,也沒有過多接觸。
“此等辛秘之事,除了青雲宗掌門人和師尊,再無外人知曉。”季雁山又道。
楚莫:“莫不是季家人告訴了她?”
季雁山否認,“我在季家七年,并非是季家長子身份 ,知曉我真實身份的,也不過父母親兩人。”
既然季文柏已經和季雁山斬斷因果情緣,便不可能同季月蓮說他的身份,隻會徒增麻煩罷了。
慕容楓攥緊了茶杯,“這是陰謀。”
一場針對他和季雁山的陰謀,隻是為什麼......
衆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季家出事已經是闆上釘釘的事情了。
季雁山:“我打算前往季家一看。”
慕容楓點頭:“一樣。”
楚莫剛想開口,卻聽季雁山對他說道,“楚師弟,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他撓了撓臉,“師兄隻管講便是。”
季雁山:“還請楚師弟返回宗門。”他原本以為楚莫和慕容楓都還在碧雲池,故而才離開,進了北海,沒想到他們全都在這。
“青雲宗四位大長老皆不在宗門,除去閉關的前輩們,築基期以上的弟子也已盡數出宗,如今正處多事之秋,若憐怕是照應不過來。”
“此事,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楚莫沒有猶豫,“好啊,師兄你可不能忘。”
季雁山露出一抹溫和的笑,“絕對不會。”
外面天色漸昏,迷蒙地染上了一層灰色,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楚莫将杯中剩下的茶飲盡,站起身拍了拍慕容楓的肩膀,“沒了我,冷靜點。”
慕容楓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我向來很冷靜。”
楚莫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沒再貧嘴,拱手作揖,“諸位,再會!”
“一路順風。”
楚莫喚出飛劍,揚長而去。
火紅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隐入了厚重的雲層之中。
是夜,星辰黯淡,白雪輝映如月光。
聽雪鎮裡的夜晚熱鬧了些,外出狩獵的修士們陸續從鎮口歸來。
“大哥,今日捕到了一頭六階風狼獸,我想……”
“你小子想什麼呢!”
“就是,這可是要上供給白家的。”
“等我們得到白家的庇護,那還不是要什麼有什麼。”
“可是白家還不知什麼時候能上位……唔!”最先說話的人委屈抱怨着,卻被同伴捂住了嘴。
“你不要命了!”他同伴慌張地說道。
“季家現在内部定是出了大亂,自顧不暇,白家上位不過是遲早的事。”
“眼光放遠點行不行!”同伴恨鐵不成鋼地警告着。
“……”
曲卿坐在鎮口外的涼亭上,默不作聲地聽着過路人的對話。
看來北海諸家對于季家之事,已經有所察覺。
“呆坐着無聊,喝一杯?”玉遙不知從哪裡提來了兩壺酒,姿勢飒爽利落地翻過欄杆,入了涼亭。
曲卿欣然接受,“好。”
玉遙冷白的手上出現兩個琉璃酒杯,慢慢斟滿了酒。
紫韻紅色的酒落入彩光霞漫的琉璃杯中,燦爛至極。
曲卿眉梢揚起,“葡萄果酒?”
玉遙晃了晃琉璃杯,“聽雪鎮有一家傳承千年的酒肆,名為殘冰酒肆,它的酒,在這寒天凍地中,别有滋味。”
曲卿聞言,當即輕飲了一口,初入口甘甜醇厚,自喉嚨而下時涼意滲骨,仿若身着單衣站在了雪地之中,待它下了肚,卻緩緩變得滾燙起來。
這并不是果酒,相反,是烈酒。
曲卿贊不絕口,“似柔卻烈,如寒冬化雪,當屬上品,不過你什麼時候來過。”
玉遙眼中似有恍惚,“很多年前了。”漫漫人生,了無生趣,唯酒相伴,殘冰酒肆大名遠揚,他才光顧了幾回。
曲卿微微斂了臉色,心尖不知怎的麻了一下,她抿抿唇,想轉開話題,卻又不知說些什麼。
玉遙卻忽然問道,“你也像他那般,甘願認命?”
玉遙這話前言不搭後語,突兀得很,曲卿差點沒有反應過來,思緒頓了一下才明白玉遙口中的他是誰,季雁山。
“你甘願循着所謂的天命,所謂的浩劫,付出一切,沒有一絲抗逆?”玉遙垂下了眼,昏暗的夜色讓曲卿看不清他的表情。
曲卿斟酌半響,站起身來望向遠處,“身為天靈之時,我懵懂無知,的确隻是循着天命行事,但我如今已是曲卿,我還是我,隻是懂得了更多。”
“所謂天命也好,浩劫也罷,其實都不是我如今前進的理由。”
“我隻是想守護這世間,哪怕隻你一人,我也會去救。”
曲卿回頭對上他深邃晦暗的眼眸,“玉遙,你抛棄了白瑾玉之名,便也抛棄過去罷。”
“過去人人憎惡你,但如今隻要你想,人人皆可愛你。”
“不是因為我的力量,隻是因為你值得。”
涼亭外喧嚣熱鬧,涼亭内沉寂蕭涼,恍若隔世。
長久的沉寂之後,玉遙撇過頭,“誰要你救,誰要世人那可笑的感情。”
曲卿彎了彎眼眸,眸光亮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