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
冥界是掌管生死輪回的地方,天空中沒有日月,隻有常年累積的怨念之氣凝結成雲霧飄散其上,陰風陣陣,昏暗無比,故又稱地獄。
又長又寬的奈何橋此刻站滿了鬼魂,他們有的茫然無措,有的害怕哭泣,有的罵罵咧咧,似乎死得不甘心,但都在陰差的控制下,整齊地排着隊,清算過往的紅塵,好去投胎。
而奈何橋底下是白骨森森,厲鬼咆哮的忘川河,忘川河有兩頭,一頭是威嚴宏偉的閻王殿,另一頭,便是萬千人間。
夙修跟在玉遙身後,沿着忘川河慢慢朝閻王殿走去,有些疑惑,“怎麼今日亡魂如此多?”
玉遙瞥了一眼,“大抵是鬼界那些厲鬼又去人間找麻煩了。”
夙修立即說道,“雲上澗那家夥辦事就是沒有屬下流利周全。”他暗戳戳地誇了一波自己的能力。
兩人交談間已經踏入閻王殿,被陰差恭敬地迎入了一間殿堂,這殿堂隻燃燒着幽藍的鬼火,柱子和牆壁上都刻畫着面目猙獰的厲鬼形象,亮光閃爍之間,似是鬼影撲面而來。
玉遙順勢坐在主位上,翻了翻案展上的竹簡,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便無趣地靠在椅背上。
夙修很有眼色地為他擺上糕點和酒水,随即站在一旁,他環顧一周,道,“這殿堂修得别緻,我倒是喜歡。”他在仙界還未修建屬于自己的宮殿,不知按這模樣修建一座會不會吓着旁的仙官。
玉遙端起酒輕輕抿了一口,清冽的酒冰冰涼涼順着喉嚨下肚,過了片刻卻開始微微發燙,他聽了夙修的話,便道,“你若是喜歡,跟着閻王神官便是,主仆一場,本尊可替你引薦一二。”
夙修連忙擺手,“不喜歡不喜歡,跟着他有什麼好的,又苦又悶,還是跟着尊上會比較自在。”他谄媚地給玉遙捏起肩膀來。
玉遙輕輕哼了一聲。
“本官的閻王殿,也不是你想來就來的。”陰冷的聲音響起,同時,一道身影推門而入。
閻王神官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玉遙,并沒有惱,隻是道,“白瑾玉,許久不見了。”
玉遙放下酒杯,“三萬年,的确是許久了。”
閻王神官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了一股惆怅的感覺,神明明沒有心的,他移開目光,“你來見我,僅僅是為了那曲含辛?”
“不全是。”玉遙回道。
閻王神官聞言,在一旁的座位坐下,問道,“你為何而來?”
玉遙眸子向下垂了一下,道:“你且将你查到的事情說說。”
閻王神官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曲含辛不過是一個尚未入輪回道的小世界中的魂魄,唯一特别的大概就是,她承載了那個小世界的所有天運。”
玉遙聽了,喃喃道,“果然如此。”
世人皆知有六界,神界,仙界,修仙界,凡界,鬼界,冥界,卻不知六界之外還有三千小世界。數萬年前,衆神衆仙并沒有受到天規束縛,他們肆意争鬥,在虛空中所殘留的力量凝聚成一個個小世界,稱為三千小世界,而六界則被統稱為主界。
閻王神官繼續道,“白瑾玉,我在那個小世界,感受到了屬于那個地方的氣息。”
玉遙神情呆了一瞬,繼而垂下了眼眸,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見他這模樣,閻王神官忍不住搖了搖頭,“白瑾玉,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近日人間命數大亂,小世界也亂象頻生,神官仙官們蠢蠢欲動,我好像看到了三萬年前的情形。”
末了,他問道,“是他要醒來了嗎?”
玉遙閉了閉眼,“是他們回來了。”
閻王神官有一瞬間的疑惑,可等他反應過來,猛地站起了身,“怎麼可能?”
玉遙睜開眼,“為什麼不可能,魔神沒有死,她又憑什麼死去。”
“可是...”閻王神官可是了半天,卻沒有接下去。
“本尊隻問你,若是她重新站在你面前,你要如何選擇?”玉遙定定地望向他。
是要像三萬年前那樣,選擇站在戰局之外,還是站在她的身後。
他的目光像是一把銳利的劍,冰冷穿心,閻王神官站在原地,許久才道,“那你呢?你得到了她的力量,有如此權利地位,甘心放手?”
玉遙也站起身,一步步走下主位,往殿外走去,“不論何時,我永遠站在她的身邊。”權利和地位,從來不是他的選擇。
他帶着一臉懵懂的夙修走了,閻王神官靜靜在那座空蕩蕩的殿堂呆了許久,卻仍然沒有選擇。
而此刻,玉遙帶着夙修在虛空中穿梭,他們如同銀河中的流星,轉瞬便消失不見。
“這是...什麼地方!”夙修站在虛空之中,望着下面的世界,心中震撼。
這個世界的惡念之氣,比冥界忘川河邊的還要濃郁千倍萬倍,這樣的世界,有人活得下去麼,他們生活其中必定被各種惡念惡欲折磨着,無時無刻都是痛苦。
“這裡是萬惡之源。”玉遙輕聲說着,“是我誕生的地方。”
夙修錯愕地看向他,心裡怎麼也不相信,他眼中的尊上,雖然性子惡劣,乖張難伺候,講話不饒人,但卻是不折不扣的善人,因為他跟随師尊兩萬年以來,一直在人間行善,維持着各界的和平,可這樣一個人,居然是來自這樣一個充滿惡念的世界麼。
玉遙看着底下世界裡痛苦掙紮的人,微微發怔,他有多久沒回來了?大約是跟随她離開之後,就再沒回來了。
[你生來如白紙,這樣的世界也沒能将你染黑,我便為你取名白瑾玉,如何?]
[瑾玉,錯的從來不是你]
[瑾玉,是我來得太晚了]
[瑾玉,我會救你的]
[瑾玉,代我看好這個世界吧]
......
“尊上?尊上?”夙修發現玉遙在發呆,忍不住喊了幾聲。
玉遙猛然如夢初醒,揉了揉額頭,傾身飛入了萬惡之源,夙修緊随其後。
當身處其中時,夙修更覺得這個世界可怕了,這裡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都在承受着各種欲望的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問道,“尊上,這樣的世界,為何不幹脆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