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壁鐘又走了一圈，時間來到下午一點四十八。

錦苑801的客廳被窗外的陽光照亮，聞寒食和曲錦衣一起坐在長沙發上，聞寒食手裡拿着右手拿着手機，在跟曲錦衣确認照片上的學生，趙佑赫坐在單人沙發上，每當曲錦衣報出一個名字，他便在手機上記錄下來。

曲錦衣：“高三六班，姚珂。”

聞寒食手指快速滑動屏幕，來到高三六班的名單上，将人找了出來，然後往曲錦衣眼前遞了遞：“是這個吧？”

“對。”曲錦衣點點頭，“他就是被唐婉怡裝在袋子裡拖到年華裡的那個，不知道季淮笙想幹什麼，人是她找唐婉怡要的，把之前的事也稍微透露了一點給唐婉怡，所以……”

曲錦衣聲音停頓片刻，接着道：“唐婉怡把人揍了一頓，最後打暈了才拖過來。”

“說這個我就挺好奇的。”趙佑赫把名字記上，擡起腦袋看向兩人，“唐婉怡是個女生吧？”

“是啊，怎麼了？”曲錦衣偏了偏腦子，一臉疑惑。

常年習武的人能拖動一個一百多斤的男生……不是很正常嗎？

但在趙佑赫眼裡的确不能算正常，在帝京，家世好的女生通常學的都是些陶冶情操的技能，她們出門在外一般都有保镖随時跟随，在校最多也就是被背後使絆子，擺到明面上來相處都還是得笑臉相迎。

世家大族之間可以不來往，但絕對不能交惡，名利場向來信奉多個朋友多條路走。

這是不管什麼家族都無法避免的。

“我們小的時候都是在武館長大的呀，這個重量不是剛剛好嗎？”曲錦衣一臉不解道。

趙佑赫遲疑半秒，他把這事給忘得一幹二淨的，最後隻能像圓謊一樣默默道：“我以為這跟你們的力量沒有什麼關系。”

“怎麼可能會沒關系呢？”曲錦衣一臉不解道，“我們練武術之前都需要先練力量啊，我們還得扛着裝滿水的木桶跑。”

“兩個裝滿水的木桶。”曲錦衣一本正經地強調道。

“很厲害。”趙佑廷頓了頓，語氣帶上了些許誇張，“真的好厲害啊！！！”

曲錦衣跟聞寒食同一時間抽了抽嘴角，有些無語的對視一眼，選擇了默默的不說話，免得又被趙佑赫這麼驚奇地誇贊，她不習慣，也并不喜歡。

“好了，不鬧了。”曲錦衣深吸一口氣，決定就此揭過，“這都是練武的基本素養，名字記好了嗎？”

“已經記好了。”趙佑赫說，“你繼續練就好了。”

“好的。”曲錦衣點點頭，接着說，“待會兒讓聞寒食把照片和對應的名字和資料都一起打包發給你就好了。”

“好的，知道了。”趙佑赫點頭應聲道。

“好的。”曲錦衣低下腦袋繼續想。

“高三五班，魏昊英。”

“你說的是哪個衛？”聞寒食手指扒拉一圈，腦子有些發蒙。

一個班裡有兩個昊英就算了，怎麼這兩個昊英還都姓wei？

實在讓人無法理解。

“魏啊，就那個魏國的魏……”曲錦衣停頓幾秒，腦子裡出現了另一個‘衛’，她解釋道，“委字旁在加個鬼，這個魏。”

聞寒食點頭表示知道，繼續在手機裡翻找着。

“是有兩個名字一樣的嗎？”曲錦衣問。

“也不是完全一樣。”聞寒食對應着名字把照片找了出來，然後将手機往曲錦衣身邊湊了湊，“一個是衛生的衛，一個是魏國的魏，隻不過衛生的衛也有保家衛國的那個衛國。”

曲錦衣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聲音有些冷沉道：“這個魏國的魏因為名字的事情霸淩過這個保家衛國的衛。”

趙佑廷跟着将名字記下來，聲音不大的嘟囔着：“被霸淩的原因還真是千奇百怪。”

聞寒食倒并不意外，這種有原因的霸淩事件出現，好歹還有個原因，有些霸淩事件根本就是沒事找事。

“霸淩這種事情會出現本來就已經很奇怪了。”曲錦衣幽幽地歎了口氣。

“說得也是。”趙佑赫碎碎念念。

“我倒不覺得奇怪。”聞寒食看了眼兩人，語氣淡然道，“我在孤兒院的時候霸淩就是常有的事。”

“可能是今天你得到了多一些的飯菜，也可能是你今天多玩了一會器材或者是少做了一點事兒，這些都可能會被霸淩。”

“當然了，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霸淩，畢竟那時候的大家都還隻是小孩子。”

“老師也說這隻是平常的玩鬧。”

趙佑赫眯了眯眼，覺得眼前這個男生好像有點賣慘的嫌疑。

曲錦衣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歪了歪腦袋等着他繼續說。

“我是說霸淩這種事的發生其實原因在于眼中看到的世界不一樣，或者是失衡……”聞寒食斟酌着開口道，“我們付出了同樣多的努力，為什麼會得到不同的物質？明明你哪一方面比我差，但是你偏偏比我過的好之内的。”

他試圖讓自己處于中立地位，但很明顯沒成功，他再次将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方位。

“分配不均呗。”趙佑赫總結了一句，“還有生長環境的不同。”

聞寒食點了點頭，沒反駁。

曲錦衣歪着頭看了眼兩人：“所以你們是想說誰錯了嗎？”

誰錯了？

時至今日這個問題依舊會困擾住聞寒食，但他已經很久沒有尋求過答案。

不是已經不在乎了，而是因為他覺得這一輩子也難以找到這個答案。

但此時卻被曲錦衣提了出來，她會怎麼看呢？

聞寒食有些好奇。

“你覺得有誰錯了嗎？”聞寒食問。

“其實我沒有覺得誰錯了。”曲錦衣坦誠道，“我們眼中看到的都是經過自己大腦翻譯過的事物，而不是直接客觀的。”

“你說的我付出了同樣的努力，但沒有得到同樣的回報，難道你努力就僅僅隻是為了得到回報嗎？”曲錦衣問。

是他從沒有想過的預設，付出就要得到回報，這是一種等價的交換嗎？

付出的和得到的真的能畫上等于号嗎？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從來沒有得到過關于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是我付出了，不是嗎？”聞寒食問。

“所以你付出隻是為了得到回報嗎？”兩人視線不閃不避的對上，曲錦衣的眼裡有些許疑惑。

“所以你在說的是工作，對嗎？”

原諒她隻能想到雇傭關系，畢竟她的世界并不存在等價交換。

“工作隻能算一部分。”聞寒食回答道，“我說的是在孤兒院的時候。”

“我說的就是在孤兒院的時候。”曲錦衣一臉認真道，“很多東西都是不能均分的，有多的那一份就不一定有少的那一份，人當然會選擇給自己喜歡的，我并不覺得這是一種分配不均，我隻覺得這是人的本性。”

“人生來就是會趨利避害的生物，喜歡和不喜歡看似分得很開，實際上當兩個喜歡的東西出現時必定會出現另一種意義上的喜歡和不喜歡，這時候隻有最喜歡是喜歡。”她的聲音很輕，但結合她的經曆卻像一把錘子，猛地朝着在場的兩位男士砸去。

“就像我從來不覺得媽媽喜歡我。”曲錦衣看了一眼在場的兩位男士，旁若無人地宣洩着自己的情緒。

“媽媽總是說她是愛我的，但當我和爸爸同時出現，或者是發生争執時，她隻會選擇離開現場。”

曾經他以為知道眼前的都是假象，他就會放棄之前的想法，接受自己擁有幸福的家庭，這個圓滿的設定。

但很顯然，不管過去怎麼樣，這一世的記憶對她來說永遠都是最清晰的，除非有一段新的記憶能取代那段灰色的過往。

隻是她現在會固執的喊爸爸媽媽，而不是連名帶姓地說出兩個人的名字。

曲錦衣看向趙佑赫：“媽媽沒有幫爸爸，對不對？”

“但是我比爸爸矮了10多公分，沒有人幫我，我就會是失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