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霜燃來晚了。
随着車燈強光和引擎轟鳴靠近,空曠的平層樓中,幾個黑影跑掉了。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晦暗的角落,撿起血淋淋的軀幹,軟乎乎的,溫熱。
情況比上一世好不了多少,上一世他在顧郁帶他去的地下拍賣場見到了小白,幼年的朋友失蹤後,再次見面它被關在混了消毒水的水箱,向欲望畸形的人們出售。
顧郁非常享受别人求她,享受男人的眼淚與妥協,謝霜燃再也不敢提離婚,給顧郁洗了一年又一年的内褲。
小白被他養得重新開了口,它說它從黑市跑出來找謝霜燃,在一個好大的樓被分屍了,旁邊有河,有高架,被切斷的肢體因為暴露時間太長,失去了活性,不用再找了。
謝霜燃抱着八年前的小白痛哭,真是太沒用了,再給他一條命也來不及救它,這樣沒用的人竟然妄想改變曆史。
小白嗡嗡地鳴動軀幹,白肉顫顫,看起來想擡起不存在的觸手安慰他。隻有教它說話的謝霜燃才聽得懂,還有一個最後期限,小白的肢體還沒有失去活性,縫回來也許有用。
他一個激靈爬起來,忘記了膝蓋的傷痛,根據地上的血迹找斷肢。他去翻垃圾桶,爬進茂密的草叢,撿來的觸肢扣不上小白的身體,他又恨又心痛,恨不得把自己的手腳給朋友接上,可這是違法的。
顧郁全程靠着摩托車看他,謝霜燃不打算再求她幫自己,她讨厭怪物,能送他來已經仁至義盡了。
顧郁離開了。
他就知道。
她跟着那群瘋子的最後路線,走到一家水産店門口,老闆的孩子正坐在櫥窗前依靠大堂的燈光寫作業,對進門的客人沒有看一眼,也就沒有發現她拿走了桌上的棒棒糖。
顧郁撕開糖紙,叼着草莓味棒棒糖在大堂打量魚缸,她辨認了一會品種混雜的魚缸,向老闆買走了六顆碩大的眼珠。
她咬碎了糖球的一半,看向正在打包的老闆,“你有沒有針和線?”
顧郁拎着一個裝水的塑料袋,袋子裡有六顆眼珠,它們好奇地打量對一個方盒子自言自語的女人,她的表情時而放松時而緊繃,很奇怪。
“找不到頭嗎……等等,你别跳河,等我到吧,我叫個撈網送過來。”
女人的頭垂了下來,停在渾濁的塑料袋邊,甜膩的草莓味絲絲縷縷地投進水面,“我需要知道頭的大概水域,帶路。”
眼球們在袋子裡排成一條直線,死死地盯着前方。
謝霜燃捧着一大團肢體和軀幹來找顧郁,校服T恤浸滿血霜,使他像一個夜行的殺人狂。他們沿着河邊散步,他們好久沒有安甯地散過步了。
謝霜燃借着路燈光一針一針縫補朋友的身體,泣不成聲:“小白保護過我好多次,我保護不了它。”
顧郁說:“嗯。”
謝霜燃望向她:“我好不容易對你這種人有傾訴欲,你就這副态度?”
顧郁:“嗯?”
謝霜燃聳起肩膀蹭眼睛的淚花,抽抽噎噎打出一個哭嗝,臉越擦越髒,顧郁停了腳步,掏掏夾克的口袋,半天沒掏出一張紙,隻好用自己的裡袖給謝霜燃擦臉,“說得跟我欺負了你似的。”
謝霜燃說:“你現在不欺負我,以後肯定要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