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常念逃也似的從周夫人的房間裡出來。如果說她不認識這人,她必定毫無心理負擔地應下來,再着人去查。可她偏偏認識他。
周玄冶那張帶着傷的臉在秦常念的腦海中浮現。讓她就是張不開嘴和周夫人說。
說什麼,怎麼說?
軍營裡瞬息萬變,戰場上危機四伏。從小就在鎮北軍營裡長大的秦常念知道,和将士們的每一次見面都可能是永别。而他們中的大部分,連屍體都帶不回來。
上一次見他已有月餘,周玄冶都不知是否仍活着。
秦常念不願給周夫人無謂的希望,她單薄的、抖得和篩糠似的身子,仿佛再一次打擊就能将她摧毀一般。
秦常念隻得冠冕堂皇地應下來:“這畫畫得抽象,特征并不十分明顯,況且已是十年前的樣子了。即便我見過,也很難認出來。”
周夫人有些失望地低下頭,仍止不住啜泣。
秦常念不忍看她這麼難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會寫封信回去,一有消息,我立馬就來通知你。”便離開了房間。
秦常念邊想邊走回了前廳,大家都寒暄地差不多了,衆賓客均已就坐。秦常念在熱鬧的人群中顯得有些迷茫。
見她來了,李欲放下手中的酒杯,快步走過來,刮了一下秦常念的鼻子,語氣帶了幾分嗔怪道:“又貪玩,笄禮都要開始了。”
許多雙眼睛看過來,秦常念隻當他在演戲,自然地接住話頭,撒嬌道:“這不是還沒開始嘛。太子殿下坐哪?我同殿下一塊。”
“這邊。”李欲牽過秦常念的手,帶着她走。
秦常念下意識就要掙脫,可李欲握得緊,一下沒抽出來。
“别動。”李欲小聲道,“多少雙眼睛看着。”
秦常念反應過來,隻得用理智去壓抑本能的行為,任憑李欲握着,乖順地和他一起走回座位。
代行笄禮的是婧妃,她臉上挂着端莊大方的笑容,取過梳子,從周亭的發尾滑過,再授以婦德、婦功之言。
婧妃娘娘親自授禮,好大的面子。衆人皆驚歎。
在大家或豔羨、或探究的目光中,周亭笑得春風得意。
秦常念環視一圈場内,沒有見到周夫人的身影。自己女兒這麼重要的節日,都不來參加嗎?秦常念在心中疑惑。
“讓我看一眼吧,我就遠遠地看一眼就行。畢竟是亭兒的笄禮,一輩子就這麼一次,大哥你通融通融行嗎?”周夫人對着把守她房間的侍衛說道。
周禮怕她出來亂說話,丢面子,早前特意吩咐人将她看着。
侍衛訓練有素,不為所動。
周夫人急得要命,看來看去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摘下來塞給他:“我保證不被人看見,周禮不會問你的罪的,這個你收着。”
侍衛不接,隻是擋在周夫人面前:“周大人有令,還請夫人不要為難小的。”
“亭兒看不見我,會難過的。”周夫人見沒有希望,走回房間,癱倒在椅子上。
笄禮已經結束,周禮安排女眷們去後院一塊喝茶。
秦常念走到周亭身邊:“周夫人呢?怎麼連你笄禮都不來看?”
周亭翻了個白眼:“她來不來要什麼緊的,不來更好,來了也是丢人。”
聽到這話,秦常念不禁皺了皺眉。這周亭好歹也算是大家閨秀,怎麼能說出如此刻薄之話,更何況還是對自己的母親。
周亭敏銳地察覺到秦常念的不快,嗤笑了一下道:“怎麼感覺太子妃對我母親十分地同情呢。該不會,她又在到處找我那個丢了的哥哥吧?”
“你不希望周玄冶回來?”秦常念抓住了她話裡隐含的厭惡。
周亭聳了聳肩,對秦常念一笑,并沒回答。
當然不希望。周亭知道婧妃之所以願意讓李權執和她訂婚,就是因為周家無男丁,日後無人走仕途。周禮在朝堂上始終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任憑周家再怎麼顯赫,也終究是昙花一現的,後繼無人,掀不起什麼風浪。
比起一個強有力的隊友,婧妃更需要的是一個身份合适,卻又好控制的盟友。
她就是最合适的人選。
當然,前提是周玄冶不回來。
秦常念看出了周亭心中的小算盤,她最是看不慣這種為了一點利益,就可以抛棄親族之人:“周小姐不必擔心,畢竟你哥哥的屍體沒有找到,那人便沒有死。興許哪天就全須全尾地回來了,也未可知。”
聽到這話,周亭的目光帶上了幾分敵意。深紅色的面紗将周亭的表情遮去大半,面紗上的鈴铛随着周亭的動作左搖右晃,叮當作響。
“太子妃這麼快就和我母親結盟了?可想好了?”
秦常念也不畏懼,目光冷冷地對上周亭,并不閃躲半分。
周亭忽地又一笑:,将腦袋騙向側面:“婧妃娘娘說得真沒錯,太子妃果然冰雪聰明。”
秦常念看着她古怪的行為,不知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隻得按兵不動。
周亭忽然從腰側抽出來一把匕首,秦常念下意識要上來搶,隻見周亭忽然退後一步,站在池塘邊,往自己的肩膀狠狠地刺下去,然後将匕首扔到秦常念的腳邊,張開雙臂往後倒去。
“撲通”一聲,伴随着周亭的尖叫,衆人都圍了過來。
“周小姐落水了!快來人啊!”
“救命啊!救命啊!”
秦常念冷笑一聲,看着池子裡暈開的血迹:對自己這麼心狠,我倒要敬你三分。
再轉回頭,婧妃已經來了:“太子妃,你都幹了些什麼!你再怎麼看不慣周亭,也不該仗勢欺人,将她捅了推到池塘裡去!這成何體統!”
周禮、李欲等人也趕了過來。
李欲剛要出頭,就被秦常念一個眼神給攔住了。正好,她想看婧妃究竟有何計劃,這下都不用她去試探,婧妃已經急得動手,送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