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失蹤前發生了什麼?”秦常念叫來将士們,讓他們原原本本地叙述見到的事。
有人說見到秦将軍總坐在營帳外歎氣,有人說那幾日李權執強攻麗山,傷亡慘重,也有人說秦将軍那日承諾他們一定會盡快退兵,護他們周全。
拼拼湊湊,秦常念的腦子裡已有了一個大緻的故事。父親和李權執意見不合。李權執,該不會真的下死手吧?
可秦常念又想着,父帥馳騁疆場那麼多年,一定有法子對付李權執,說不定失蹤就是他計策裡的一環。
所以秦常念拼了命地在軍營裡尋找秦遠可能留給她的線索。
但卻什麼都沒有。
夜晚,軍營裡升起篝火,秦常念失魂落魄地坐在火把邊,卻覺得身子冷得厲害,怎麼也烤不暖。巴不得靠近、更靠近火把一點。
正這麼想着,秦常念坐得離篝火越來越近,手幾乎都要摸到那熾熱的火焰。秦常念僵硬得什麼也感受不到了,禁不住去好奇,火摸起來是什麼感覺,被燒一切就會化為烏有嗎?
馮吉一把拉住秦常念:“幹什麼,烤火烤傻了?仔細燒着。”邊說邊遞給秦常念一個馍。
秦常念找回些理智:“太冷了。”邊說邊坐遠了些。一名年輕的士兵頭上受了傷,正坐在他們的斜前方是一碗米糠,整個人像篩子似的,風一吹,便一抖一抖的。手裡的米糠沒要幾分鐘就見了底,便一直往秦常念這邊瞟。
秦常念對上他的視線,他臉上的疤痕和紗布下剛剛幹涸不久的血看得人觸目驚心。秦常念将手裡的馍遞過去。
那位士兵急忙擺了擺手,又使勁搖了搖頭,然後測過去,面對着另一個方向坐。
秦常念走過去,将手裡的馍遞給他:“拿着吃吧,身體重要。”
“謝過大小姐。”士兵一臉惶恐的樣子,低下了頭。
“你叫什麼名字?”秦常念問道。
“在下周玄冶。”士兵回答道。
秦常念點了點頭:“不必謝我,你們為大齊百姓而戰,為天下太平而戰,是我該謝謝你。”
周玄冶擡起頭來:“屬下愚鈍,大小姐這話我聽不明白,戰争,怎麼會為了太平。現下不是動亂的年歲,皇上的統治也十分穩固,這一場戰争不是為了救百姓于水火,而是為了滿足帝王的野心。然野心沒有盡頭,帝王将相的高堂,是多少将士們的屍骨、無辜者的忠魂兌現的。”
秦常念有些意外:“你倒是看得通透。”
周玄冶立馬反應過來,拱手道:“恕屬下失言,一時心直口快,大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不,你說得很好。”秦常念頓了片刻,“但若是我們以戰止戰、以殺止殺呢?”
周玄冶望向秦常念堅定的眸子,覺得這位大小姐和自己想象中的、傳聞中的都大相徑庭。又看見秦常念腰間挂着的屬于小軒的平安鎖,隻覺得内心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
小軒是他軍營裡最好的夥伴,他一進軍營,便和小軒住在同屋。小軒比他年長一些,不知不覺中擔任起兄長的角色,不僅教他武藝,在生活上也對他照顧有加。從前小軒有一個饅頭,一定會掰大半個給他。
記得有一年在戰場上,他的左腿被壓在碎石之下,動彈不得。
敵人們的箭一支又一支地射過來,逼得大家四下逃竄。所有人都自顧不暇的時候,小軒卻說什麼也不肯走,他按住周玄冶的頭,讓他藏在他身後,一邊拼了命地挖那些碎石,要将他救出來。小軒的手像被鮮血浸染過一般,動作卻還是沒停下。周玄冶哭着讓他快跑,不要管他了,小軒都隻是擡起頭,笑着說:“我不管你,誰管你。”
小軒純粹的笑容,将戰火紛飛過後的灰燼都照亮。
周玄冶知道小軒一直以來藏着的心結就是他母親,常常對他說,等有一天,我做了将領,有了自己的人手,必定幫你尋到你母親!
八字還沒一撇,周玄冶還做着軍隊裡的無名小卒,小軒便與世長辭了。倉促到什麼話也沒有留下。
“屬下誓死追随秦将軍和大小姐!”周玄冶啪地單膝跪下,鄭重地承諾道。
“别叫我大小姐了。”秦常念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盔甲。
“是,少将軍。”
“集合!”秦常念大喊一句。
所有的将士都聚集過來。
秦常念站到台子上,取出虎符,舉在手中:“虎符在此,衆将聽令!今父帥失蹤,常念替父挂帥,統領諸将。麗山地勢險要,層層把守,久攻未果,自損良多。本帥決定于明日退兵,以保大局!”
一時間,衆将士們反應不過來,一片沉默。
“諸位可有異議?”秦常念舉着虎符問道。
“沒有異議,願追随少将軍!”周玄冶第一個站出來,振臂高呼道,“沒有異議,願追随少将軍!”
随後,帶動了很多将士們,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沒有異議,願追随少将軍!”聲音震天響,蕩氣回腸的呐喊在麗山谷中回蕩。
“多謝諸位!”秦常念笑着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