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凜盯着秦常念好一會,秦常念的眼神沒有絲毫閃躲,就也直直地看着他。武凜才慢慢說道:“當年荊州一戰,幸得崔将軍及時攜兵援助,與敵軍激戰三天三夜,守住了荊州。可城門外的叛軍剛被剿滅,城牆上的守衛就開始朝崔将軍的軍隊拉弓。最終,崔将軍及其部下全部在荊州之戰中喪生。”
秦常念不可思議道:“荊州城内的軍隊裡也有叛軍?”
武凜沒說話,留出空間給秦常念思考。
秦常念又将事情從頭到尾捋了一遍。不對,若守城的隊伍裡也有叛軍,早在崔虞蘭率領部下在前線沖鋒陷陣的時候,就應該和城外的隊伍裡應外合。等到城外的叛軍被剿滅之後,才動手。意味着當時有除了崔虞蘭、叛軍之外的第三股力量。
“武班領懷疑誰?”秦常念想了一會,單刀直入。
武凜也沒回答,隻是又從懷裡掏出一張已經磨損的信的一角,上面寫了一個“殺”字。
秦常念接過來仔細地看了,像是從什麼密信中裁出的一角,而所用的紙張比她在漠北慣常見的摸起來都要厚實一些,紙張細膩,所用的墨,即便放了多年也不見褪色的痕迹。
“是帝京的人?”秦常念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說了出來。
“在下所知道的就是這麼多了,剩下的都要靠小姐自己去查了。”武凜再次抱手鞠躬,似乎是将這些證物托付給秦常念。
“你是誰?”
“我是荊州之戰中崔将軍麾下唯一幸存的人。”
一排又一排的弩箭射下,身邊無數名兄弟應聲倒下。武凜掩護着崔虞蘭在城門下尋了遮擋蹲下來。
“崔将軍,我去引開他們。”武凜剛提了劍想出去,就被崔虞蘭一把拽住。
崔虞蘭的肩膀被箭射中,還在汩汩地往外流血。她一手按住傷口,看着武凜搖了搖頭道:“不行,我去。”
“不可!”武凜剛想說話,又被崔虞蘭擋下。
“先聽我說完吧。”崔虞蘭因失血過多,臉色慘白,“很顯然他們的目标是我,殺你們隻是為了滅口。他們不見到我的屍體是不會罷休的。你以為我能跑得掉嗎?我去引開他們,你帶着那張字想辦法逃出去,活下來,終于一日能為我、為你的兄弟們報仇的。”
五天前,他們剛剛抵達荊州,便應郡守邀請,在營帳裡共同商讨計策。
來之前,崔虞蘭就說過她的懷疑:“守軍雖少,但荊州畢竟易守難攻,且由于位處中心地帶,軍備上年年的支出是極大的。即便守住有困難,需要援兵,也不會像他們信中所報那樣困難。我懷疑其中另有隐情。”
在郡守營帳内,崔虞蘭不放過任何一個細枝末節,面上是讨論戰略部署,在郡守不注意的時候,便四處查看,有無可疑之處。
果然在郡守書案上的燭台裡,發現了一片沒燒盡的紙片。崔虞蘭向身旁的武凜使了個眼神,武凜立刻會意,指尖彈出個石子打滅燭火。
郡守立刻向後看去。
武凜剛要走過去,郡守就出聲制止了:“來人,換個燭台!這點小事就不麻煩将軍的人親自動手了。”
武凜聞言,沒再走進,躬身道:“多謝郡守。”
丫鬟剛将燭台端出來,崔虞蘭早就安排好的侍衛便在門口将她攔下來:“非常時期,奉将軍之命,所有進出營帳的東西都需要檢查。”
丫鬟自然是乖乖地将燭台交上去,侍衛拿在手裡檢查,趁她不注意,将那張紙條抽走,佯裝檢查的樣子:“沒什麼問題了,拿下去吧。”
“是。”
所以城門口大亂,他們最先想到的就是這張寫着“殺”字的碎紙條。
“武凜,你是新一輩中最有本事的。我相信你,所有的兄弟們也都相信你。”崔虞蘭說完這句話後,将邊上的屍體拖來蓋住武凜,便轉身而去。
她鮮紅的背影,明豔而決絕。像是一滴血,在宣紙上暈染開。
崔虞蘭以一敵百,劍在她的手中被揮舞出殘影,截斷數百支箭。但總有防不住的那一支。
在崔虞蘭轉身的時候,一支箭直直對着她的心髒插進來。鮮活跳動的心髒被刺穿,仍奮力地搏動幾次,最後不甘心地緩緩停下。
崔虞蘭的身影也緩緩倒下。
武凜在死人堆中目睹了一切,心裡卻是毫無感覺的麻木,甚至連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他拼命活下來,來到北涼,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支撐他全部生命的就是那句“相信”。
最有本事的人,受得住最多的折磨。
武凜必須成功。
太多太多将士的冤魂需要告慰。屍骨無存的他們,需要一個切切實實的答案。
“謝謝你,武班領。謝謝你,認識崔将軍。”一行淚從秦常念的眼眶滑落。
崔将軍這個稱呼,是秦常念第一次聽到别人說親口說出,可這才應該是屬于母親的名字。
“武班領,我一定将事情的真相查出,那麼多将士們不能枉死!”秦常念立下誓言,“隻是還有一事想求你幫忙。”
“秦小姐盡管開口。”
“我想借您的令牌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