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絮不由分說地将天燈塞到秦常念手裡。那些商家賣的天燈各個色澤華麗、造型精美,而手上這一盞卻不同,甚至可以稱得上“幼稚”。
秦常念低下頭看,這個天燈的骨架由竹篾編成,大體上有個形,但細看銜接處是歪歪斜斜的,有幾個轉角的地方一看就是預留的位置不夠,用蠻力擰過去做成的。外層宣紙四面八色,又紅又綠。
“這盞燈……你在哪買的啊。”秦常念想,多半是商戶看隗絮穿得金枝玉葉的,以為是個人傻錢多的主,随便給他一盞殘次品糊弄他。
她提着天燈,就想回去找商家算賬,不帶你們這麼欺負我夫君的啊。
“這你就别管了,好看就行,顔色是我親自挑的呢。”隗絮的語氣難掩興奮。
其實何止親自挑了顔色,整個天燈,從頭到尾都是他親手做的。從他邀請秦常念來天燈節的那一天起,就請了師傅日日來教,可他實在沒什麼做手工的天賦,十個手指都磨破了,才在失敗了十幾個天燈後,勉強做出一盞能看的。
做好的那天,他興緻勃勃地拿給剪書看,剪書嘴上說着“不愧是少主大人,聰明絕頂”,心裡想着,若是秦小姐對着這個天燈也能誇得出口,那可真是偏愛了。
秦常念拿着天燈,面露難色。眼神在隗絮和天燈之間流轉,好端端一個北鬥之尊的少主,怎麼年紀輕輕就看朱成碧、兩眼昏花。
隗絮看着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表情十分豐富,問道:“怎麼,你不喜歡?”
“怎麼會……不喜歡呢,這設計別具匠心,顔色包羅萬象,是一睹難得的好東西。”秦常念不忍心打擊他,迅速轉移了話題,“那我們來放吧。”
“等一下,娘子還沒在上面寫上願望呢。”隗絮往側面一瞟,手一伸,剪書立刻遞上一支毛筆。
隗絮又把這支毛筆遞給秦常念。
秦常念接過來,幾次提筆又都停下,最後決定先将筆放下,然後四下張望。
“找什麼呢?”
“不知道該寫什麼,參考一下其他人的。”秦常念很坦誠地答道。
隗絮哭笑不得:“這願望都是可以參考的嗎?你真是跟那些學堂裡,抄人作業的孩童一樣。”
秦常念撅了一下嘴:“那可就要怪夫君沒有傾囊相授了,我才會寫不出作業。”
“啊?”隗絮沒想到秦常念會說這樣的話,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秦常念笑而不答,隻是用手肘頂了頂他:“你看前面的那兩位姑娘,是交換着給彼此寫祝福呢。”
前面站着兩位姑娘,各拿了一支筆,嬉笑着。
“我替你許的願望,你保準喜歡。”一個姑娘自信地落筆,洋洋灑灑地寫下“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另一個姑娘笑着推了她一把:“你又亂編排我!”
“單絲不線,我這是為了你好!”
“好,那我也為你寫一句!”天燈上赫然出現“發家緻富,金玉滿堂”八個大字。
“這個寫得好,這個我喜歡!希望我們的願望都能成真!”
兩個姑娘掌根并緊,誠懇地看着天燈升空。
隗絮側過頭來,看見秦常念若有所思的樣子,以為她很羨慕,提議道:“不如我們也……”
話還沒說完,就被秦常念打斷:“無親無故的兩個人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地對方祈福,他們隻是現在站在利益的共同邊,順便一起演一場閨中密友的戲罷了。若是現在告訴她們,一盞燈隻能實現一個願望,你瞧她們要不要為了這個打起來。”
“天底下沒有永遠的朋友,統一的利益和目标才是牢固感情的基石。”秦常念語氣很平靜地說道。
隗絮,我和你終有一天會是陌路人。這不由你,也不由我。
“莫要再講了。”隗絮出聲制止了秦常念,抓着她的手在天燈上寫下願望——鳳凰于飛,舉案齊眉。
秦常念在寫到第三個字的時候,就看出了隗絮的意圖,她劇烈地掙紮,又是推、又是撞,不肯繼續寫。但隗絮很堅持,他用力握住秦常念的手,一筆一劃地把字寫完。
秦常念的反抗讓字變得有些歪斜、一些筆劃看不清楚,但也僅此而已。
隗絮終于肯松手,秦常念揉着自己的手腕,怒氣沖沖:“你幹什麼!”
這一嗓子,引得周圍許多人側目。
隗絮輕笑了一下:“娘子不是不知道該寫什麼嘛,我幫幫你。”
旁人一看,原來是夫妻之間拌嘴。别人的家務事,便也不再關注。
“可這不是我要的!”
“那你想要什麼?”隗絮反問道,但他沒給秦常念時間回答,就自顧自地說道,“可我不在乎了。”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我已經不在乎了,因為我太清楚你想要的。
但我不可能同意。
秦常念看着隗絮,表情從憤怒,走到詫異,經過悲傷,最後停留在麻木。她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随便你。”
隗絮掏出火折子準備點燈,秦常念卻也看不看,轉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