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頭刺開皮肉,秦常念隔着劍感受到阻力,有幾分猶豫要不要繼續往前推進。把一個人的性命握在手裡,這種刺激感讓許多人害怕,卻也讓某些人着迷。
這就是權利的本質,掌管他人命運。原始部落的首領可以決定殺掉一位野人,因為他體弱多病、占據資源還無法為部落作出貢獻,便将他殺了分食;現在的皇上可以處死一位臣子,因為他圖謀不軌、貪贓枉法,或者是一句話沒有說到皇上的心裡,便斬首示衆。
哪種更野蠻呢,也說不清楚。
“刀劍相向之時,必不可手軟。”隗絮握着秦常念的手,加了五分的力氣,将劍刺得更深一點,“你為他人不忍,便是給自己留隐患。你不殺他,他卻不會留你。”
秦常念将劍收回來,點了點頭。
很快刺客們又向這裡彙攏過來,秦常念按照隗絮剛剛教的依葫蘆畫瓢,轉眼間又要了一個刺客的命。
隗絮很滿意地看着秦常念點了點頭,在秦常念得到鼓勵,信心倍增,又準備上前去斬幾個刺客的時候,他一把攬住秦常念的腰:“不可戀戰,伺機而走,對你來說也很重要。”
男女力量畢竟懸殊,秦常念雖有幾分天賦,學得也算勤勉,但長久戰下去,必定露出破綻。
隗絮内力催動,掀開馬車前的簾子,帶着秦常念一躍而起,輕功離開了馬車,穩穩地坐在了馬背上:“坐穩了。”
隗絮一手握着缰繩,一手執劍往後一揮,憑空便斬斷了馬拉車的繩子,然後一瞪馬肚子:“駕!”
粽毛的馬迅速飛馳起來,秦常念往後望去,那所剩無幾的刺客很顯然沒有想到他們會突然駕馬而去,一時間都慌亂了起來,急哄哄地去找馬。不一會,已經和他們拉開了很遠的距離。
“前面的路左轉。”秦常念在一處非常不起眼的小路分叉口指揮道。
隗絮點了點頭,左手用力一拉缰繩,将馬調轉方向,向左奔去。
“這條路一直走到底右轉,我們便會回到主街上去了。”見後面的追兵都沒有跟上,秦常念終于松了口氣,又得意地說道,“他們肯定不知道這條路。”
“這麼隐蔽的路,都被大小姐發現了啊,你可真厲害。沒有你,我今天還不知道要怎麼辦呢。”隗絮見秦常念終于找回一點喜悅的表情,便順着她的話哄她,還順勢将頭放在秦常念的肩膀上,頗有一副吃大小姐軟飯的模樣。秦常念被他逗得笑得更開懷了,隗絮看她笑得開心,也跟着笑,心裡也默默希望她把今日發生的這些糟心事都忘了。
但忘是不可能忘的,父親被抓走了,陷害他的人、殺小軒的真兇至今都不明朗。秦常念怎麼可能心安理得地扮一個沒事人。
月亮都在枝頭挂了好久,秦常念仍然站在大門口,靠着牆壁發呆。
隗絮在後面悄悄看了她的背影好久,她着一條湖藍色繡金裙,月光之下,裙子的顔色一閃一閃的,向光面像一顆藍色的寶石,金瑩剔透;背光面像黎明未至時尚暗的天空,灰暗無光。一陣風吹來,裙子被吹得貼在秦常念身上幾分,更顯出她的單薄來,到底還是個少女。可是狂風卻不曾将她的腳步吹動半分,她的堅毅和頑強像是敢與整個世界作對。
看了好一會,隗絮感覺到自己的手都被吹得有些涼,擔憂地望了一眼秦常念,默默歎了口氣,又趕緊調整了表情,做出明快的樣子,走上前去:“阿念,想什麼呢?”
“就白天的事情呗。”秦常念不知從哪撿了塊石頭,在石頭牆上來來去去地劃,壁面上出現幾道白色的劃痕,和其他風吹雨淋的痕迹融合到了一起,倒也不顯得突兀。
“這件事和李權執一定脫不了幹系,他擺明了針對你父親。阿念,你放心,給我些時間,我一定查清楚,救秦将軍出來。”隗絮拉過秦常念的手說道。
秦常念想了一下,搖了搖頭:“我還是按計劃把你送走,此事與你無關。正好父親被抓,将軍府的戒備變得寬松了,你趁亂逃跑也是情理之中。你留在這裡,怕會多賠上一個人。”
“那秦将軍呢?我走了會不會拖累他?”
“你放心,我一定尋一個兩全之法,保住父親,也保住你。”
隗絮忽地笑了一下:“怎麼樣的兩全之法,說來聽聽。”
“……我暫時還沒想好。”秦常念低下頭,情緒又低落了幾分,又像是怕隗絮不肯走,擡起頭來道,“不過一定會有辦法的!你走你的,不必管。”
隗絮和秦常念四目相對,沉默了一會。忽然伸出食指,彈了一下秦常念的腦門,聲音含着笑意,低沉地說道:“傻瓜,何來的萬全之策。世上之事終是難兩全,有得必有失。交給我,相信我,我一定讓秦将軍回來。”
“難兩全?你要怎麼做?”秦常念頓時警惕起來,拉住隗絮的胳膊,“不準犧牲自己。聽到沒!”
隗絮笑了笑,撫了撫秦常念圈住自己胳膊的手:“阿念,相信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