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隗絮低聲的耳語裡,秦常念夾菜的手一抖。
他這問題問得好生高明,若是直街說“就當原諒我了”,以秦常念不饒人的性子,定是會回一個“憑什麼,我偏不當”。
可是隗絮偏偏要在最後加上一個柔情似水的“好不好”,将主動權交到你手上,再用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神盯着你,眼尾微紅,大有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樣。
當真是美色誤人啊,秦常念在心裡默默感歎道。對着這一張臉,你還就偏偏說不出來“不好”二字,秦常念總有一種惹得他哭了,罪過就大了的感覺。
但人性本惡,秦常念又控制不住去想象,若是他哭了,會怎樣,是會垂淚欲滴地求你放過,還是咬牙含淚不言不語。
“當真讓人好奇。”秦常念一不小心将心裡話說了出來。
“好奇什麼?”馮吉夾了一筷子菜放到碗裡。
秦常念蓦然回神,有些慌亂,她忙從隗絮手上拿起酒杯。隗絮卻沒有急着松手,反而是将手往上移了一點,覆在秦常念的手上。
秦常念吓了一跳,慌不擇路地想把手抽出來,隗絮卻摁住她的手:“大小姐端穩了,當心把杯子摔了,傷着自己。”然後慢慢地把手收回。速度慢到秦常念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指腹劃過自己的虎口,她一抖,有種觸電一般的感覺。
“既然隗公子同意了,那常念,我們走一個!”馮吉今天晚上看的熱鬧可太多了,他笑得合不攏嘴地拿起酒杯。
“幹杯!”秦常念也很爽快地和他碰了杯。
兩人把酒言歡,秦常念興緻勃勃地和他分享将軍府裡的趣事,馮吉繪聲繪色地給她講軍營裡的見聞,酒是一杯接着一杯下肚。
隗絮好幾次想勸秦常念少喝點,卻驚覺自己總是在以己之心度人。秦常念有資格做自己,任何人的建議都隻能是建議,她永遠保有為自己做選擇的權利。
她和馮吉聊得那麼開心,看着秦常念笑得直拍大腿,隗絮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勸她。
這是她的人生,是屬于她的快樂。
酒過三巡,兩人都有些醉了,馮吉開始口齒不清地回憶往昔:“秦将軍一向管你管得嚴,小時候你就總愛纏着我,逼我帶你做些秦将軍不讓你做的事,次次我來将軍府,不是偷偷帶你溜出去玩,就是給你買些稀奇玩意,滿足你過剩的好奇心。後來你長大了,就開始纏着我陪你喝酒了。”
秦常念用手撐着頭,醉眼迷離:“什麼叫逼,你明明也很喜歡玩好吧。”
“嘿你這小家夥,這麼不識好歹,我看除了我,誰敢陪你喝酒!”馮吉用杯子敲了幾下桌面,極力邀功。
“誰說沒有?”秦常念的第一反應就是看向身側的隗絮。隗絮仍然站得筆挺,即便已經快兩個時辰了,也絲毫看不出倦怠之意。秦常念往旁邊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下的軟墊,“站了這麼久,你怎麼也不吱個聲,快來坐。”
隗絮有些猶豫,自己不能仗着秦常念喝醉了就占她便宜,此非君子之舉。
秦常念看不下去他的磨磨蹭蹭,放下酒杯,拉住他的手用力一拽。隗絮一時沒有準備,被拉得坐在她旁邊。
隗絮今日是真的坐如松,一下也不敢亂動,就那麼僵硬得像根剛被挖出來的冬蟲夏草。
秦常念倒是沒太注意這邊的大補草藥,舉了杯:“來!咱們繼續!”
馮吉也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看着眼前的貼在一起、近的距離為負的兩人,不禁感慨道:“這世上還真是一物降一物啊,你這麼生人勿近的大小姐,也有被人吃住的一天?”
秦常念不滿地皺了皺眉,激動地用手拍了一下大腿:“什麼叫我被人吃住?這不公平,本小姐要做降别人的那一個,才不要被人降住呢!”
我大概是醉了,秦常念想,居然拍自己的大腿都沒感覺了。忽略了邊上隗絮吃痛地按住自己的大腿,一臉無奈地看着秦常念發懵的側臉,搖了搖頭。
馮吉替她又倒了杯酒,沖着隗絮怒了怒嘴:“感情的機制就是這樣,相互制衡的,你瞧,你這不就降住了眼前的這隻麒麟嗎?”說罷,又将酒杯裡的酒一飲而盡,醉倒在桌上。
“降住?”秦常念忽然正色,轉過身去,和隗絮面對着面。她搖搖晃晃的,穩不住身體,隗絮隻得一手扶住她的腰,防止她忽然栽倒過去,她看起來很有酒後發瘋的潛質。
秦常念用手指着隗絮的臉,幫助自己聚焦,然後忽然雙手捧住隗絮的臉。
完了,這下她真的醉了,全完了。隗絮緊張得倒抽一口涼氣,不敢動作,隻有呼吸慢慢變得沉重,耳根慢慢變紅。
“你是不是想降我?”秦常念身子向前傾,堪堪停在隗絮的面前。
“……隗某……怎麼敢。”隗絮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誰知道秦常念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醉鬼,接下來還能做出什麼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