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替文昌伯府收的尾,卻問我要證據,不覺着可笑嗎?”郗住風垂眸,面露嘲諷:“唐小姐,你來到這,這就是證據,你心知肚明。”
什麼狗屁的直覺。唐月本隻是一直不願意承認她哥哥做的壞事,她隻是郗住風是對的,也知道郗住風被趕出文昌伯府。
郗住風在為農女報仇!她一直都……知道……隻是不願意承認。
“别跟她廢話了。”楊銜不耐煩地收了刀,拽着郗住風往回走,“我來跟她說。”
“大人!”郗住風皺緊了眉,看着楊銜未散的怒色,憂心道,“殺人可真結仇了。”
雖然眼下跟結仇沒什麼兩樣。
楊銜冷哼一聲,把郗住風推進了聽雪堂,從唐月本身邊走過:“還不走?”
唐月本咬緊牙爬了起來,她手裡的人早在楊銜來的時候就被控制住了,楊銜一揮手,徽鳴自然就放了人。
“大小姐!”幾個護衛立馬就圍到了唐月本身邊。
長街坦蕩,楊銜負手輕擡下颚。
“楊大人這是執意要與我文昌伯府作對嗎?不知你此般行徑楊相可知?”唐月本冷冷道,“為了一個郗住風值得嗎?”
楊銜冷漠地看着唐月本:“唐月本,住風是我楊銜的,是我楊府的昭小姐,你不該侮辱她,若有下次,休怪我割你舌頭來下酒。”
“你拿楊相來壓我,”楊銜冷笑,“真是自作聰明。”
徽鳴和雲丹互相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所适從和震驚,昭這個字對于楊銜有着十分不一樣的意義。
一直以來,楊銜喊郗住風昭昭,可郗住風從未承認,楊銜是否當真,他們難以揣度。如今楊銜親口定了郗住風身份,怕是意味着此後楊銜麾下見郗住風便如同楊銜。
楊銜揮袖便進了大理寺,進了聽雪堂時腳步不由得放緩了。
郗住風躺在廊下的竹椅上喝茶,因着天氣悶熱解了衣襟,挽上了袖子,竹影籠翠間臂如皎月。
楊銜一時覺得口幹舌燥,拿着團扇扇了扇。
“大人,”郗住風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楊銜,拿書蓋住了半張臉,露着眼去瞧她,“你猜,文昌伯幾時會來?”
“他們倒也好意思。”楊銜不耐煩地說。
郗住風說:“大人今日不查案子嗎?”
“你不是知道嗎?”楊銜輕飄飄地看了一眼郗住風,“喬書邈天天同你說話,難道隻是在逗你笑?他每日天不亮的蹲在秀水村,真是赤膽忠心。”
“大人真會開玩笑,”郗住風側了側頭,“我隻知道,大人已然将小石莊那秀才馴服了,眼下正順藤摸瓜。恭喜大人,麾下又多一名赤膽忠心之人。”
吳秀才算什麼赤膽忠心之人,不過是屈服于楊銜的威勢,牆頭草罷了。
楊銜一笑:“這話可不太中聽啊。”
“中聽的話皆是不中用的。”郗住風歎道,“可真怕大人就愛聽中聽的話,被帶壞了。”
“住風。”楊銜語氣微涼,“别再玩笑了。”
郗住風說:“大人起的頭,倒怪我了?”
楊銜無奈地看了郗住風一眼:“我又不是要把人趕走,你想知道什麼,大可以問我。”
“我沒有想知道的。”
郗住風口不應心,卻也見好就收了,她隻是需要楊銜的态度來佐證一下喬書邈的消息。
“我猜,文昌伯等會兒就要來。”
楊銜翹了翹唇角:“那你可不太了解文昌伯府,怕是要明日才會來。”
郗住風奇道:“這是為何?”
“因為,”楊銜說,“一段恩義。”
“故紙堆裡的事情,你們倒是知道的多。”郗住風扯了扯唇角,這大抵就是她不如楊銜、沈别之甚至柳應溪的地方了。
郗住風站起身離開了,她要去找水如。
第二日楊銜破天荒的回了大理寺,瞧着神武軍來了一隊人,大理寺的官員一面見禮一面心中嘀咕。
按理來說神武軍不該入大理寺,皇城的禁軍做的事情裡,有一樁就是抄家。把刑獄和兵權不分開,是容易出事的。
也會招來台谏,這也是郗住風得以出頭的原因。
大理寺的權被她分去,楊銜并無異議,朝中的相公們更是樂見其成。
楊銜知道原因,可她并不怕這些,她是最恨掣肘的人,因而擺弄規矩便是她的樂趣。争權時不用神武軍是因為被人明令禁止了,郗住風上位後不用神武軍是為了郗住風。
她今日要用神武軍卻是為了震懾。
為了那個一大早就來了大理寺的人。
文昌伯自然嗅到了空氣中劍拔弩張的味道,他臉色格外陰沉,知道楊銜在給他下馬威。
“我也是一把年紀了,”文昌伯開了口,他這幾天生了好多白發,佝偻了背,歎息道,“楊大人何必……”
“你又何必倚老賣老呢?”楊銜打了個哈欠,坐在一旁喝茶,“我可是很忙的。”
文昌伯眼中閃過怒火:“我兒縱然有錯,那女子也不該傷我兒!難道她這樣做……”
“其實是我做的。”楊銜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指責郗住風呢?”
郗住風定了計謀,執行的是她的人,最後添上那一刀的也是她。怎麼能不算在她頭上?
文昌伯震怒地看向楊銜:“你!”他深吸一口氣,面露頹然,“楊大人隻要不管此事,我文昌伯府也可後退一步。”
如今文昌伯府顔面大失,頹敗無可挽回,卻不能一退再退。
“這倒有趣了。”楊銜有些驚訝,“你這是不找我?”
文昌伯說:“楊大人權勢滔天,小小的一個文昌伯府無法撼動。隻是世間有以血還血的道理,隻要郗住風認罪伏首,辭官。”
“辭官之後呢?”楊銜問道,此刻表情已無笑意。
文昌伯擡眼:“那就我們家與她的事了。”
“不可能,”楊銜幹脆利落的拒絕了,“郗住風不會辭官,但我要你文昌伯府滾出京都。”
文昌伯府要用郗住風殺雞儆猴,否則此後威嚴全無,徹底淪為京都笑柄,要不了十年,京都也會忘記還有個文昌伯府。
死一個郗住風,滿街流言蜚語便可停。
“楊大人!你這可是欺人太甚了!”文昌伯面露狠色,“難道真以為自己能護住該死之人?真捅破了天,沒人能救你,要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的道理!軍戶出身爬到如今,跌下去可就是萬丈深淵!”
“跌下去?”楊銜笑了,“就憑你一個文昌伯府就想要我下萬丈深淵?我可真是——”
“好怕啊。”楊銜拉長聲音。
“我今天就是要把這天給撐着,文昌伯,你且看着破不破的了就是了。”楊銜扶着刀,眼中藏着的兇戾一下子就迸了出來。
她早就生氣了。
“怎麼滿大街玷污一個女子的清白說得。你兒子愛去找身強體壯的小倌菊花殘的事兒說不得?”
“你兒子不知檢點、放蕩□□、生性嬴蕩,沒了男人就癢得厲害,事實如此,”楊銜在安西六鎮的軍營裡摸爬打滾,什麼樣的葷話沒聽過,眼下說的得心應手,“我說不得?”
文昌伯氣得渾身發抖,指着楊銜大怒:“你在說什麼鬼話!我兒子什麼時候做過了?”
楊銜冷笑:“大家都說過他做過啊,街頭巷尾人人都是證詞,衆口铄金啊。文昌伯。”
“我還聽說前幾日有六個五大三粗滿臉橫肉大腹便便的劫匪打小巷過,令公子經過時饑渴難耐,主動勾引!”
文昌伯氣得眦目,站起來幾乎要把桌子掀了:“你!你!你!你說了是你做的!!你敢承認還敢如此?”
他的臉黑了又紅,紅了又黑。
“也可以不是我做的,剛剛我說是,不過是說着玩呢,何必當真?”
楊銜的手穩穩按着桌子,笑眯眯道:“令公子真是了得,聽說能一夜雙龍飛呢。”
“楊銜!你滿嘴噴什麼糞呢!”文昌伯揮手就要沖過來,又被身後的師爺緊緊的拉住了。
“伯爺!伯爺!”師爺壓低了聲音在文昌伯耳邊喚着。
文昌伯劇烈的倒着呼吸,死死的咬緊了牙,半晌,像是從齒間憋出來似的:“犬子是被歹人逼入小巷……”
文昌伯幾乎難以啟齒,難道要他說自己的兒子是被人用棍子……
“哎呀呀,”楊銜一臉驚奇,“這樣嗎?誰叫他長那副尖嘴猴腮的模樣,勾引誰呢?誰叫他從那條道走,倒黴吧。”
楊銜語調誇張,十分敷衍的啧啧兩聲:“令公子受的傷害大理寺上下聽說了都傷心的一日吃了五頓呢。”
“楊銜!你!”文昌伯一時氣急攻心,哇得吐出一口血來,向後仰倒後面的仆人七手八腳的架起了文昌伯。
文昌伯捂着心口,艱難的看着楊銜,低了頭:“楊大人,犬子現在躺在床上……已是凄慘度日,前途已毀,您……擡擡手吧。”
他兒子的流言蜚語傳的滿城風雨,文昌伯找過京都府幫忙壓,京都府卻是半點不認,他讓自己府的人去壓,卻被京都府的官給抓了。
文昌伯施壓,京都府卻前所未有的頂了下來。
他查了許久,原是什麼都沒查到,唐月本指了大理寺,楊銜認了,他知道得罪了楊銜……
可沒想到這個楊銜!竟有如此後台!
文昌伯昨日什麼辦法都使了,進宮求了太子殿下,什麼關系都走了。
太子殿下閉門不見,求到的人也閉口不談。
最後用了早年的人情請了楊相,楊相指的路卻是要他把兒子交出去。怎麼可能!這是他唯一的兒子啊!
如今街頭巷尾,文昌伯府就是天大的笑話,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是要人言逼死他兒子,要他兒子在這些污言穢語裡活不下去啊!好歹毒的心思!
他已然退了一步!死一個五品官而已,她楊銜竟然分毫不讓。
楊銜冷眼看着文昌伯的神情,對他的心思洞若觀火,漫不經心道:“擡什麼手啊?文昌伯真會說笑,我大理寺的人前些日子還被您府裡的師爺趕了出來,今日您求我算什麼啊?擡手,我們哪有這個本事啊。”
文昌伯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師爺,師爺頓時冷汗直流,想起了什麼一般湊到文昌伯耳邊說。
“郗住風來找少爺的那次。”那時他們都以為隻是小事,除了唐月本覺得不妥。
原來楊銜竟連這件事都記恨上了。
文昌伯要殺郗住風,确實是因為唐月本認為是郗住風做的,也是因為,他們必須要踩一腳大理寺重擡文昌伯府。楊銜動不得,就隻能動郗住風。
“看來是記起來了,”楊銜拍了拍手,興味索然,“文昌伯,我說了,倒黴就是倒黴,該怎麼說就怎麼說,沒關系,京都熱鬧,風言風語傳幾日也就過去了。”
“令公子不妨想開些,瞧啊,之前文昌伯府的公子百姓幾個認得,眼下全城皆知,過幾日傳遍我朝。啧,流芳千古了。”楊銜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肩,在文昌伯怨恨的目光中輕笑出聲。
“楊某羨慕啊。”
文昌伯胸口堵着,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走了,幾乎癱軟在地,想要開口,卻哇一下嘔出了更多的血。
“伯爺!”師爺大喊一聲,隻見文昌伯眼一翻,直接昏死了過去。
“蒙冤受辱,想來以己度人之感,文昌伯府也大抵明了了。你們老實閉嘴,我便息事甯人。”楊銜想了想,“不過我也不敢信你們,日後苦主還要生活,你們還是滾的遠一些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