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這麼來了？竟舍得他？”

杜子仁身處的四周響起玩味說笑的男聲，聽起來是個脾氣溫和之人。

“舍不得，所以你曾說的那些，快點教我。”杜子仁冷聲直言，哪裡還有和張萬昌說話時的溫存之相。

“我像是和塊鐵闆說話”，那聲音懊悔一聲，帶着讨笑的語氣疑惑發問，正聲警告，“你這娃娃怎麼就和你那哥哥說話輕聲細語的？一會兒見了娘娘，可收了這副别人欠你的模樣。”

“娘娘？不是你教我嗎？”杜子仁問得緊切，還些些生出幾分責怪之意。

“臉上那埋怨我的樣子是做甚？我可教不了你，三兩日還不夠被你嫌得多。”聲音淡然一笑，杜子仁前方一抖，一人一虎走上前來。

那老虎威風凜凜，偏乖巧到一聲不吭，悠哉遊哉地邁着步子，一副氣定神閑模樣。

身側相行之人更是出彩，骨重神寒，眼如點漆，劍眉墨瞳，神姿高徹，如芝蘭玉樹，超脫凡俗。

此人杜子仁自是識得，是那日他被黑無常領至鬼門關前見到的兵甲将軍。

那日張萬昌向杜子仁問起黑無常是何模樣，杜子仁提了一嘴這兵甲将軍，隻說是待他行完人間之事，這位将軍會親自接他回地府。

可他有一事未提，将軍曾與他說，“你本無親，乃天生地養的極陰之子。偏那凡人入了你的命格，承了因果，生了牽絆。雖說那凡人是個俠義術士，終究功德未滿，仙體未成，所行之事又是牽扯身家性命的攸關之事，怕是難以善終。你若真想幫他，不如先他一步得道成仙，也可為他添一助力。”

杜子仁自是不想留在這裡得道成仙，張萬昌正在那頭倚着棺材喚他，遲疑一瞬，都是輕視了他對張萬昌的一見鐘情，急忙忙地讓黑無常牽着他原路返回，還陽找他昌哥去了。

他甚至那時都未懷疑“你本無親”這句話的意思，現下細細品味，倒是生出不多不少的心思來。

他開口問道，“那日将軍說我本無親，可我有娘親啊？我還知她名字，杜鵑。”

“莫急，知你心思多，到時見了面，一切都會撥雲見日。對了，介紹一下，我叫神荼。”神荼倏爾手搭在那老虎屁股上，漫不經心地開口，“這老虎是我座下靈獸，名喚小咪。”

“小咪？.......”杜子仁喚了一聲後住了嘴，實在是這威風樣子配着此等甜膩之名惹得杜子仁眼角抽搐。

“又是這副嫌棄的嘴臉”，神荼略有些生氣，而後帶着頗為自豪的語氣說道，“小咪可是良名遠揚的狴犴。”

杜子仁湊過去，狴犴朝他喘了口粗氣，尚能接受但不太好聞味道又惹得他退後幾步，連連拒絕狴犴對他的賣乖。

他擰眉張口問道，“現在要去何處？”

神荼瞧他那副嫌棄咪咪的模樣，咬牙切齒地說道，“跟我來，上小咪，去九華玉阙。”

杜子仁不情願地跨坐上狴犴的背，還未坐穩，神荼揚手一揮，眨眼便是百裡之外。

神荼一路上也沒說話，怡然自得地抱個膀，盤腿坐在他家小咪背上。

杜子仁被他安排跨坐在前方，因狴犴速度過快，杜子仁吓得緊抓着狴犴身上的鬃毛。

對于神獸而言，即使腳力再快，身上的仙神所感均如席地而坐般穩健。

杜子仁算是第一次騎乘天地靈獸，畢竟張萬昌的熙雲再骁勇，終究是凡間馬匹。

神荼瞧見狴犴不時扭頭看他，似是有話待說，卻又不好意思宣之于口。

他搞不清所以然，便仔細盯着狴犴偏頭的時機，眼見狴犴剛跑得起勁，快了腳步，杜子仁猛得趴身一薅，又惹得狴犴生生吃痛，撇頭看來，眼裡盡是委屈。

“你無事不好好坐着，扯我家小咪毛做什麼？你看給我家小咪扯得生疼，也不專心趕路，竟眼淚汪汪地回頭看你了！”神荼挑眉不解，眼裡全是不好發作地氣憤。

“我怕他摔着我。”杜子仁支支吾吾地回避着狴犴轉過來瞧他的眼神，愧疚之色填了滿臉。

“摔着你？你連頭到腳加起來，還沒我家小咪屁股大，他能摔着你？”神荼言語激動，真是弄壞了他的心頭寶，還在他大人大量，一時忍了情緒，怨氣橫生地囑咐道，“你隻管老實坐着，什麼都不用管，若是閑着沒事，發呆好了。”

杜子仁挨訓住了口，他緊扣着系在左手腕上的紅巾，慢慢散空了心境。果真如神荼說的那樣，他老老實實端坐其上，不僅泰然自若，連那因狴犴腳力高漲，本應怒号耳邊的疾風也感受不到，甚至還可聽清夜裡山鳥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