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身暗紅石青五爪蟒袍，針腳的手藝是名滿天下的蘇繡。

刀眉壓眼，眼尾下垂，瞳珠漆黑圓潤，帶着幾分無辜的純真秀氣。然下勾長鼻緻使中庭過長，下颌收得尖窄，又絲絲透出幾縷不端正的邪氣。

這男子生得妖豔張狂，極具沖擊，偏衣帶沉香，見人便笑，又顯出魅惑之感。

這樣的身份，年齡，樣貌，舉止，此人早已心照不宣。

張萬昌躬身見禮，“卑職領侍衛内大臣，參見毅王殿下。”

“張大人福慧雙修，得父皇欣賞召見。若仰着家國族譜算來，我還要稱呼大人一聲弟弟呢。”毅王初見彎笑的眉眼忽而換成哀歎怅惘的目光，“然這幾日宮中新喪，父皇選這樣的日子邀大人進宮，也是想在這傷痛的氣氛下換個新鮮的寄托。聽聞大人領了玦王的差事，倒真是要辛苦幾日熟悉了。”

“勞煩毅王殿下挂心，事情總歸是一件接着一件的，無所謂辛不辛苦。我才能不比玦王殿下，定是要熟悉幾日。不知毅王殿下有無絕妙法門，能讓卑職偷個懶，還能少受些疲累。”

張萬昌眉毛擰成八字，苦笑開口，嘴上認個能力不及，面上生出些許局促。

毅王能夠識破這幾分話裡話外的意思，那便是毅王自己的事了。

“玦王德才兼備，莫說是張大人謙光自抑，本王更是望塵莫及。大人對着差事的心态倒是極好的，若是換作本王，想必這夜裡頭風發作地更厲害了。本王雖沒有此等賢能，但可給張大人指條明路，俗話說，知子莫若母，張大人不妨去問問貴妃娘娘，想必得了貴妃的指點，大人心中煩悶的差事定會撥雲見日，立竿見影。”

毅王表情夾雜的苦楚沒比張萬昌少多少，說到頭風發作時，甚至支手扶了扶鬓角穴位，臉上更是做出後怕模樣，滿臉的擔心驚懼，好似方才正經曆一番頭風苦痛。

“毅王要多多注意身體，為國事操勞是一方面，為自己更是一方面。”蕭熠端正入了正殿，言語眉眼間，皆深深流露關切之意。

毅王聞言，恭敬肅穆地行了禮，關心說道，“莨柳拜見姑姑，深謝姑姑挂懷，姑姑更是要注意身體。萬昌弟弟不遠萬裡，由蘇州至此，如今得見姑姑玉體安好，也能心安，認真做事了。”

“昌兒年幼，眼下依照皇上旨意，頂了重任，什麼事情做的不好，你們兄弟間也多提點着些。這話我同你講了，也同太子、臻王講了，你們心中應當有數。”蕭熠嘴角泛起一抹莫測笑意，極短極淺，一閃而過。

“姑姑說的是，這城牆裡的事務瑣碎繁重，理應齊心協力，同心同德，共輔朝綱。我生母謹妃出身不高，常年失了恩寵，我又是副病秧身體，蒙大哥哥多年照拂，這才算是穩了腳跟。若是萬昌有需要幫的上的，力所能及之處定傾囊相授。”

毅王眼裡湧起淚花，語氣半段凄苦，半段攜着期望，說得很是動容。

“多謝毅王殿下，卑職還有要事在身，這間歇休息的空子也到了時辰，便先去忙了。若是想喝些蘇杭的名茶，我也帶來了許多，毅王殿下吩咐下人即可，煩請自便。”張萬昌沒等毅王給出答複，轉身對着蕭熠行了一禮，“娘，孩兒先去處理公務，午時再回來用晌午飯。”

張萬昌可不想再跟毅王耗下去，這毅王還真是什麼話都能接。

好看的一張嘴道盡了卑怯柔弱，俊臉展現的表情變得比翻書都快。張萬昌有些拿捏不清，不知方才種種是毅王有意為之，還是這毅王真當他是個傻子，說些彎彎繞繞的話逗他玩。

擡腳出了承明殿，張萬昌深吸一口氣，也吐出了萦繞在鼻尖的沉香氣味，尋杜子仁去了。

杜子仁當差機靈，帶着隊伍一直巡邏在雪陽宮附近，來往穿行在宮巷甬道之間，都是些行色匆匆的宮人。

忙活了一上午，算是一無所獲。

張萬昌是在靠着皇極殿的青磚路上瞧見杜子仁的。

侍衛的裝扮箍在杜子仁身上分外有型，杜子仁胸肌寬闊，肩膀厚實圓潤，撐得衣服鼓鼓囊囊，顯得挺拔健碩，英氣逼人。他正與幾個侍衛低聲交談，眉宇間滿是專注嚴謹，偶爾擡頭望向遠方，眼神銳利如鷹，不放過任何一絲異常。

“子仁。”張萬昌遠遠招呼一聲，加快腳步，輕快走了過去。

杜子仁聞聲轉頭，見到張萬昌，立刻眉梢帶笑，大步迎了上去，“昌哥，你來了！”

張萬昌瞧着面前傻笑的杜子仁，像隻企盼主人撫頭的大狗立在身前，帶着自己嘴角也挑起吟吟笑容。

他伸手将在承明殿打的水袋遞給杜子仁，“在日頭下曬了這麼久，渴了吧。”

“不說還好，昌哥一說還真有點兒。”杜子仁露齒展笑，接過打開，一口喝下半袋。

“還好你真是有點渴，要是真渴了，不得捧着水桶喝啊！”張萬昌彎着眼睛打趣，瞧着杜子仁身後的侍衛們眼饞心熱，小聲對着杜子仁嘀咕，“被那毅王擾得亂了思緒，來的匆忙，忘了除了你還有旁的侍衛，這水準備的少了，他們可别見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