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仁手底下的事情簡單,日常巡邏的公務确實又是一個有助搜集情報的公差。張萬昌初來乍到,宮裡的侍衛也并未見過,再加上當的時候,誰會無事擡眼盯着上司看個明白。
陳内官告知了小心的事項,畢竟身處後宮之中,到底有些行事不便。杜子仁心領神會,換了衣衫,上崗報到去了。
話說張萬昌跟着太子、臻王這倆親兄弟進了雪陽宮,玦王夫婦二人橫屍堂前,素尺白绫将雪陽宮裝飾地毫無生氣。
裡面的宮人欲來往通報,太子扶了衣袖,低聲說道,“玦王哥哥歸天,爾等也莫要高聲擾得淑娘娘不安生。我與臻王殿下進來看看便走,你們下去忙吧。”
太子臻王挪步至堂前觀望,張萬昌瞧着二人的神色皆是憐懷惋惜之意,一時竟判斷不出誰是裝的演的,誰是真心悲痛的。
太子輕歎一聲,目光在玦王夫婦身上徘徊,似乎在回憶往昔與玦王的深厚情誼。
臻王則是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站着,眼神複雜,時而望向玦王的遺體,時而又似乎在透過這冰冷的宮殿,看向更遠的地方。
他的沉默讓張萬昌更加警覺,往往沉默背後隐藏着更深層次的秘密和算計。
這兩人并未相看過長時間,深感一片凄涼後,各自轉身離去了。張萬昌一人留了下來,他仍是隐着身形,跑到堂前瞧一瞧那剛烈赴死的玦王妃。
淑貴妃一人跪在堂前,不施粉飾,望着燒紙的聚寶盆裡竄起的尺高火焰,眼裡早已失了光亮。一夜之間,兩鬓斑白,她隻是呆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似是思考,似是放空。
侍女跪在她的身側,小聲彙報,“主子,方才太子殿下和臻王殿下來了。”
侍女半天未見淑貴妃答話,關切相勸道,聲音都蒙上一層淚意,“主子!您要注意身子啊!小主子已經去了,這皇城眼看着要變天了,如今失了小主子的指望,我們更要小心翼翼地活着,找出殺害小主子的兇手,為小主子報仇!”
淑貴妃那一眼望到眼底的絕望絲毫沒有潰散,雙目渾濁無光,“指望?哈哈!”她鄙夷一笑,“我何曾指望?為人母親,期盼的不過是兒孫承歡膝下,日子平靜安好。我若是想要這顯赫榮華,我自會争取,怎忍心讓我兒身涉險地?”
她指節僵硬地攤開手掌,顫抖地舉至眼前,張萬昌探頭觀個仔細,是一塊殘碎的明黃布料。布料上斷裂的齒痕,像是打鬥過程中撕扯下來的。然而這明黃的顔色有些發暗,布料上還印有依稀可見的淚漬,想是淑貴妃這兩日不知對着這布料哭了多久。
“這布料是桉兒死前藏匿胸口之物,宮中能用得上這黃雲錦的,除了皇上皇後,隻剩東宮太子了。”淑貴妃這兩天為玦王哭壞了嗓子,喑啞得不成樣子。
“這一塊布料自是說明不了什麼,可想想若不是桉兒為了太子東奔西走,也不會憑空遭了死難。我兒明日發喪,希望這太子能夠送上稱心如意的祭禮。”
張萬昌不敢過多窺探愛子情切的母親,那日雪陽宮偏殿房梁之上,他感知到有非人之物相随。可今日眼下站定門前,門前上了重重的鎖,甚至用不透光的鐵皮封了窗。這種種迹象,更是表明,雪陽宮有妖。
今夜,需三臨雪陽宮。
他剛踏出門,似是感應到身後有人盯着他看。這種感覺很奇異,又很熟悉,與他那次落水後上了岸,忽覺身後傳來異樣注目的感覺大緻相同。
張萬昌瞬間側頭轉身,隻見着雪陽宮的人各自忙落着,靈堂上的主仆仍是跪地不起的相依相偎,根本無人行他所察覺之事。
張萬昌從雪陽宮出來,拐了幾個長廊才顯出身形,撞上蕭熠正帶着内務司拎着床榻回了他們所居的承明殿。
蕭熠仰頭甩個眼神,示意張萬昌先去承明殿正殿候着。張萬昌明了蕭熠的意思,以為這些雜亂的活用不着他費心,移步去了正殿。
然正殿客座上坐着一位不請自來的男子,這男子想必才是蕭熠暗示他的真正原因。
男子正靜靜地品着手中的茶,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見張萬昌徐徐走來,一直含笑地注視着。
“張大人,我路過寶地,忽覺口渴,進門讨上一口茶喝,這茶當真是不錯啊!”男子見到張萬昌進來,微微一笑,聲音溫潤如玉,讓人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