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啊——】
秦竹是被凍醒的。
借助透過窗柩的幾縷晨光,她慢騰騰将埋在新做棉被裡的臉探出床頭,确認炭火盆橘紅的火光若隐若現,歎了口氣又縮了回去。
“喀哒——”冰裂脆響,在一片甯靜中格外明顯。
【北方的冬天,也太難熬了吧】
秦竹賴床遲遲不肯起,直到溪冬端着熱水進屋,她甕聲甕氣地問:“鸾姊她們醒了沒?”
昨兒殺豬宴吃到最後,除了長公主要回宮,其他人包括公子高在内,都留宿在蒙家。
而姬鸾等人自然是留在秦家過夜。
溪冬浸泡擰幹帕子,遞給蜷成蟲繭的秦竹,搖頭:“還未出屋。”等再次接過秦竹擦完臉的微熱帕子,她又走向梳妝台,笑道:“無病倒是起了,我聽小姑娘好像天沒亮就去小五屋裡喊他起,現在他們正和小南小北一塊兒玩呢~”
從秦竹的屋子出來,溪冬搓手哈氣往竈房走,今兒人多,她得多看下要讓炊婦多做些菜色。
拐彎時,險些撞到扛着粟米袋的子桑二。
子桑二肩扛三袋,鞋底冰渣随步四濺,他猛地駐足,目光掠過溪冬身上的衣裳,低聲道:“去換那件狐裘。”
溪冬面頰染上绯紅,無可無不可地低低應了聲“嗯”。
鹹陽宮。
早些日子,專門負責觀測天象的欽天監就推算出今年冬日難過,凜冬将至。為此,陛下還特意讓文武朝官“有事上奏,無事休沐”直到度過這個冷冬。
“長公主!”
華陽昨日喝了不少果酒,蒙毅攔不住,好不容易将人送回寝宮,好在侍女候在榻邊陪侍了一夜,險而又險地将宿醉差點栽倒下床榻的長公主扶住。
華陽隻覺得身上軟綿綿得使不上勁,濃密的長睫忽閃,啞聲要水,“水......”
沒等她喝完,公子高披着青灰大氅徑直闖進來。
華陽:......
趙高又困又乏,要不是蒙毅那小子非要他來送解酒的飲子,他肯定是要賴在蒙家等街道上雪徹底清掃完再回宮的。
“接着。”他從懷裡掏出軟木塞堵好的竹筒,手腕一轉,用巧勁兒甩到繡花金絲衾被上,無奈聳肩,“你可别瞪我,誰讓你家那位兒一大早起來就哼哧哼哧給你熬煮湯水,還非要讓我親自送來。”
華陽本來還有點不滿趙高行事如此莽撞無禮,想要教訓幾句,聞言頃刻間又綻開如和風細雨般的笑顔,“沒白疼你。”
趙高受不了似地抖了抖身子,闊步離開。
衆人此時還不知,此刻的悠閑歡樂将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難得了。
“嘩啦——啪!”
冠冕落地,玉笏碎成兩半。
嬴政持劍站立,龍紋黑袍掃過矮案上的銅鶴燈,語氣冷厲:“糧道斷了?!那就讓隴西馳道每三十裡設熔鼎!燒!給朕燒化這場雪!”
急召入宮的蒙骜與王翦對視一眼,齊齊上前:“陛下!臣願奉命前往——”
老将請命,嬴政緩和些許繃緊的下颌,想也不想否決道:“二位大将軍是要天下人笑我大秦無人?”
大雪封路,兩位老将軍為他南征北戰這麼多年...他趙政還不至于讓兩個早該頤養天年、有從龍之功的人這年紀還要替他收拾爛攤子。
抛開雜念,嬴政用劍尖揮指輿圖以北的地貌沙盤上,陶土燒制的谷關前,“朕的将士們這是要嚼冰當粟米?還是學那些匈奴啃馬骨?”
【也不知道蒙恬現在怎麼樣了?蒙毅這家夥都要和長公主成親了,他這個弟控還不知道要樂成什麼樣子...】
秦竹抱着不言不語玩魯班鎖的小南坐在堂屋的黃木圈椅上,望着窗外皚皚白雪發呆。
自從她上次确認蒙毅按木牍給他找到的棉花确實是她以前在短視頻上看到的棉花,想到冬日那地界定然苦寒,便又書信給蒙恬告知此物的保暖效果。
【......也不知道找到的量夠不夠】
吃倒是還好,按照蒙毅昨夜席間說的,那附近還是有不少城池的,無論如何應該也不至于彈盡糧絕,隻是這天氣——
蒙骜與王翦面面相觑,小心觑看不知緣何故滞在原地的陛下,時不時眼神交會,挑眉努嘴。
須臾。
嬴政劍鋒入鞘,傳令道:“調集關中所有踏錐車,令刑徒晝夜輪換沿馳道破冰......兩位将軍督令監察......務必在五日内恢複通行。”
蒙骜猛然擡頭,隻見壯年帝王眼中光芒比爐盆裡的火光更盛,一時情緒激蕩。
“飛鷹傳書,告訴蒙卿與王将軍,務必保重身體,開春後,給朕拿下河套地區!”
宮裡亂中有序,忙成一團。
同一時間,秦竹笑容滿面望着姬鸾等人換上她特意請布莊女工縫制的棉服,一個個圓滾滾的,有趣極了。
姬鸾畢竟是一族之長,即便年歲算不上很大,但指腹一搓就知身上這看似質樸無華的衣料内裡定然塞的不是普通蘆花稻草能做的,好奇地拈起一點沾染的棉絮,“這是?”
“此物名為棉服,内裡是以一種叫棉花的果實填塞的,保暖效果極好,鸾姐,你們昨日帶來的熊皮鹿肉我都收下了,這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就不要和我客氣了......一人一套,對了,我還給你們每人都裁了不少新布做——”
秦竹很想和她們推薦内褲的方便與舒适,但懷裡小男孩烏黑明亮的眼睛就這麼一直盯着她,搞得她都不知道要如何比劃内褲在身上的穿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