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秦竹脖子伸長,努力張望。
她倆身旁,也有不少看熱鬧的。
有一個看上去很是利索的中年男子也不知道聽到“販夫”這個關鍵詞了還是什麼,自然地開口:“是他們的福氣,能被巴寡婦清招進商隊,有多少人求大父告阿父都沒辦法進去。”
秦竹瞥了眼自說自話的男子,也接話道:“那招他們進去做什麼?巴清不是自己就有商隊嗎?”
那中年男子像是這時候才正眼瞅了眼秦竹臉龐,很快移開視線,望着遠方漸行漸遠的隊伍,用理所當然的語氣道:“這商隊行數百裡,途中還說不準有多少人手損耗,這自家契下的人自是寶貴,可不是就得招一些替死鬼探路...那”聲量驟降,“那販夫皆是兵卒出身,身體再怎樣也比尋常人好,再加上輾轉來到此處的認路功夫,可不是就被招進去了,還有,我聽他們說,這工錢可不是開玩笑的,有命回來另說,這要是沒回來...家人幾年都不用愁生計了,要不怎麼說巴寡婦清心善...”
“這樣啊——”秦竹随口附和道。
那中年男子來了興緻,又開始講起那商隊的事迹,一時聊開,大講特講:“...跟商隊的好處可不少,巴寡婦清善!這要是誰路上遇到什麼值錢藥材,别說是多金貴的,都算自個兒的...聽說上次還有人放小臂長的人參在藥館寄賣,賺了不少金子哩!聽說也是下山路上湊巧撿到的...也不知道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冤大頭買的...”
秦·冤大頭本頭·竹:......
溪冬有點想笑,但她阿姊多虧那參湯才活下來,又有點不好意思地迅速低頭斂去尚未展開的笑意。
秦竹默默看着有點毒唯傾向的男子由滔滔不絕變為絮絮嘟囔,很快轉身拉着溪冬家去。
巧的是,路上還碰到了下學的小五。
小五似乎在與人讨論什麼,從容不迫的小書生模樣。
秦竹和溪冬默契地放慢腳步,不遠不近地跟着,不刻意地聽倆個孩子的對話。
長得跟那司農家軟萌薛小狗截然相反的壯實小孩邊說邊揮拳:“沒事兒!以後我罩着你!”
“好!我也罩着你!”
【莫名其妙】
秦竹跟了一段路,直到兩個孩子要分别前才露了面,順手就将溪冬手頭籃筐裡剛買的糕點給出去一包,露了個大笑容對那一秒安靜的小男孩熱情道别:“空了來我們小五家玩啊~”
小五在一旁臉蛋紅紅,也跟着抿嘴笑。
溪冬倒是認識這孩子,之前撞見過幾次,還問過小五對方家裡,知道兩個孩子是最早是雞同鴨講結下的緣分。
小五的夫子前些日子收了新學生,他自來熟地去打招呼,誤以為對方說“爹不在家”是指爹沒了,設身處地兼感同身受地去安慰人家,惺惺相惜到最後,才知道剛才那個小男孩的爹是去搬城牆石頭了...
秦竹倚着牆柱聽溪冬提及此事,忍俊不禁。
但到底還是沒有笑出聲。
蹲在花圃前的小五專心緻志地折騰花苞,有一下沒一下去捏,時不時還擡頭望一眼竈台方向的兩個阿姊。
歲月靜好。
日頭西斜,晚霞金似紅。
又快要結束平常的一天,聽着隔壁終于安靜下來,秦竹緩緩歎了一口氣。
“小竹,好了。”溪冬掩飾不住激動,捧着竹簡興奮不已。
秦竹懶懶掃了眼,慢吞吞問道:“什麼好了?”
“就你之前口述讓我們抄錄下來的地瓜、土豆...”
“好啦!?”秦竹腰一挺,麻溜地從搖椅起身。
厚重的竹簡上,土豆圓潤飽滿,紅薯外皮紋路細密,玉米穗是一串串的...因着竹簡寬度局限,像極了另一種形式呈現的手賬。
秦竹用食指指腹一一摩挲,真情實感贊歎:“可以啊你們~”
同時,腦海忽地閃過一絲念頭。
餘晖爛漫,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金色的。
秦竹聽見自己心髒“砰砰”,手指微蜷,口幹舌燥。
“冬冬~你說我們要不要跟着商隊一塊兒出去看看?”
“蛤?”
“我們總不能一直這樣待着吧?”
【混吃等死?】
“而且,讀萬卷書行萬裡路,不出去見見世面,怎麼想民所想,急民所急?”
【當官不易唉——】
“我現在就去問問!”
【鹹陽城撐死了幾十萬人,一個億的善意值?玩呢?】
秦竹表面是在掰開揉碎跟溪冬解釋為何心血來潮要出行,實則就是還是在自我說服。
琢磨怎麼請假無果,秦竹覺得手腕酸,低頭望着竹簡看了幾秒,笑了。
【這就叫師出有名!】
【“小黑蛟!小黑蛟!”】
「又有何事?」
小蛟龍往凝結如有實質的雲朵上不住拍打尾巴,遲了兩秒出現。
【“我記得你和我說過,還有很多系統?”】
「是」
【“那你一定是最厲害的系統吧?不是第一,也是前三?”】
「正是在下~」
【“我記得以前看過類似的書,很多系統都有限制,但無一例外都是希望宿主或是玩家能夠通關所有任務?”】
「嗯,沒錯。」
【“我們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個人感覺你很不錯,是真的很好,你都不知道,我多慶幸我的系統是你,要不然換個人,我肯定早就被抹殺了...”】
秦竹的好話不要命的往外撒,彩虹屁誇得小黑蛟的尾巴都快要擰到胸前。
間或還要發出「哎!」「低調!低調!」「确實噢~」「不用謝~」之類的語氣助詞。
【“...那既然如此,我也想好好做任務了,希望咱們都能盡快完成目标,當然,我想過了,如果能有你的支持,我覺得咱倆能破個記錄什麼的,就比方配方、種子實物獎勵?又或者是儲物空間之類的小玩意兒?你可以幫我弄到嗎?如果不行就算了啊?我隻是想加快進度,沒有想讓你為難的意思”】
「小case! 包在我身上!」
誇獎鋪墊、對比吹捧、捧高渲染、出其不意、以退為進、茶言茶語...秦竹這一套語言的藝術組合拳下來,小黑蛟甚至話沒過腦,直接自信滿滿應下了。
秦竹笑容溫暖真誠,目送着小黑蛟焦急地消失。
【找主人申請系統更新?主人?】
抛開疑惑,秦竹忍不住翹了翹唇。
【招不怕老,有用就好;少穿萬穿,馬屁不穿;假如拍馬屁有段位?】
直到小黑蛟抱着一堆亂七八糟秦竹提到的各種糧種、儲物指環想要傳遞給秦竹時,才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啊,我要這些做什麼?」
它的壽命是以千萬年計算的,這個玩家涼了,那就再換個呗?
蛟·第一次碰到無賴玩家怎麼整·龍:......
天完全黑了,院裡的燈油也點燃了。
重新出現的小黑蛟沒有方才的好臉,繃着臉将一枚玉戒丢到秦竹懷裡,又用那豆大的眼睛定定盯了秦竹好幾秒,最後憋屈離開。
來不及察看這枚戒指有什麼用,秦竹讓子桑二快點安排步攆去宮門,又喚溪冬請人将上次巴清最早讓人送來的金制信物找出來,然後再收拾三人的長途出遊行李,盡可能趕上明早與運糧隊同樣時間出發的商隊。
滿腦子想着要怎樣向始皇大大請長假,秦竹差點撞上了冷不防不知從哪蹿出來的小五。
“怎麼了?”秦竹偏頭。
小五不滿地跳腳:“我也要去!”
他都聽到了!竹阿姊要帶冬冬姊和二兄出遠門!他也要去!
“不行。”秦竹想也不想拒絕,“太遠了,你在家裡看家。”
暑熱還沒過去,子桑五現在還在放長假的狀态,隻是小孩坐不住,每隔幾日還是會去找同窗或夫子。
說是想念,要去見見。
顧不上小五纏磨人,秦竹敷衍地哄了幾句,匆匆往宮裡去。
等她回來的時候,一臉恍惚。
她本來還在糾結是否能成功見到始皇大大——畢竟那可是皇宮,她大晚上的突然去觐見...純純活膩煩了吧?
結果,還沒等她到宮門口托人通傳秦王近侍趙秉,路上碰到了蒙武,又前後腳又撞見了巴清。
【哇噢~運氣真好~】
明日南下嶺南,想要再去陛下那一趟的蒙武:?
莫名其妙大晚上被急召的巴清:?
早半小時就正襟安坐等候秦竹的嬴政:......
出乎她意料的,對于她自薦要跟随商隊出行,嬴政連問詢都沒有,就一個字。
“可。”
一旁負責商隊的巴清略微訝異,但沒有說什麼;蒙武反倒急了,連拱手起勢的發言動作都沒有,快聲勸阻:“陛下三思,小...秦竹尚年幼,怎可如此辛勞奔波?要我說,還是由我派人去尋那什麼紅薯!”
秦竹聽到蒙武的話,又驚又急。
【别搞!好不容易這麼順利!】
“陛下,臣——”
嬴政伸手打斷秦竹發言,扭頭對蒙武淡聲道:“不必多說,此行朕會派護衛予她,蒙将軍勿憂思過慮。”
秦竹連連點頭。
【就是就是!】
頂着長輩的高壓視線,秦竹沖巴清笑了笑,謝過始皇大大後,腳底一抹油,溜了。
時間真趕。
秦竹先是去東邊尋了巴清剛給她的楚墨後人地址——說是楚墨清高,要親自登門拜訪。
結果,在對方意識到手頭竹簡圖繪上的東西從機動性到靈活性跨時代超越以往,恨不得能夠立刻收她進門下的架勢下,秦竹再三強調完竹簡上所繪制的輪椅一部分鐵器關節小細節,約定好交付的時間與地方,幾乎是奪門而逃。
【王離&洛氏輪椅紅勾】
秦竹想都沒想到,在她暗爽着悠哉回裡巷的時候,她前腳離開楚墨士子地盤,後腳那滿頭烏發的老人連人帶物都被打包送進宮中...
蒙眼堵嘴以為六國餘孽找上門的辛青摟緊懷中的竹簡,痛惜自己沒機會再親手制作出這個輪子椅:嗟乎——天要亡我!
換洗衣服,藥膏零食,杯被筆墨......
明明就多了子桑二一人,秦竹感覺溪冬要打包帶走的東西未免也太多了。
眼看着檐下的箱籠兩輛馬車都快放不下了,秦竹忍不住開口:“冬冬,咱們會不會帶太多了?”
【上次不是都沒有帶多少?】
溪冬用手背抹了把眼皮上的汗,回頭解釋:“上次是陛下出巡,宮裡給你都準備好了,這次咱們自己去,像是帷帳等等,都是要準備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歇一歇,喝點水,實在不行咱們就後天出發,他們人多,我們能趕上的。”
行李太多,秦竹看着都累,随意擺手走進堂屋。
“嘶——”秦竹捂上心口。
一個大活人站在門後,一動不動。
秦竹用力閉眼,扶額吐了一口濁氣,哭笑不得:“你怎麼站這啊?”
貳伍,始皇大大安排給她出行的女護衛。
也是一直待在榆樹上的那個女俠。
貳伍眼神清亮,直直走到另一邊。
秦竹:“...不是...我不是...算了,你想站哪站哪...”
翌日。
緊趕慢趕,秦竹颠得都要碎了,終于趕上商隊的尾巴。
城門外,看熱鬧的黔首、守城門的吏卒聚在一堆,看那行商運糧的兩列隊伍并行出發;城牆上,巴清、公子扶蘇、公子高、晁雲知、李良玉、蒙骜、王翦...目送運糧隊于平線處消失。
漫天沙土飛揚,秦竹換了個姿勢倚在馬車裡。
“嘿嘿~”似有若無的孩童笑聲從屁墊底下傳來。
秦竹&溪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