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陛下召見秦竹的消息很快插上翅膀,一刻鐘後,趙高和李斯幾乎是同時得到消息。
趙高原本就因胡亥遇襲而早早急吼吼趕到胡亥所居住的宮殿,勸哄許久才将哭鬧不止的小公子安撫冷靜下來,在得知最近風頭正盛的秦幕僚竟然被始皇親自宣見,一時神色變幻莫測,引得身旁伺候胡亥更衣沐浴的宮女們連進出動作都放輕許多,大氣不敢出。
差不多時間得到消息的李斯則是擡手讓其屬官正和左、右二監暫停商議修改律令的事宜,眸光微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蒙家。
李良玉止不住欣喜,伸手握住俨然清冷仙女的長公主,親昵道:“長公主可是好久沒來看我這老婆子了!”
華陽,也就是當今始皇陛下的長女誕生時,彼時,陛下還不是秦朝國君,甚至連儲君都算不得,隻是秦國的一個公子。
可以說,華陽是在他們這些文官武将家的女眷跟前看着長大的——連年征戰,男人們出去打戰的時候,她們這些人可不是就靠互相扶持才能度過那段難挨、擔驚受怕的日子。
要說李良玉是否懷念從前,說實話,比起現在的榮華富貴卻謹小慎微的日子,她确實有點想念那段大家夥兒一心打天下而不是彼此勾心鬥角...
屏退了那些隻會惹得她不快的宮中人,華陽臉色一下子松緩下來,也親熱地挽起蒙母的手,撒嬌道:“這話說得!伯母怎麼不抽空進宮瞧瞧我!看我都瘦了呢!”
話音剛落,長公主的裙擺原地飛舞旋轉一圈。
美極了。
簡單寒暄後,等華陽耿耿于懷又啐了好幾口那王家的老不羞,才撅着紅唇落座。
“這是?”從未坐過高椅圓桌的華陽一臉驚奇摸摸臀側打磨光滑的實木椅子。
蒙毅不自然地咳了兩聲,他自進院起就一直站在旁側,此時見華陽疑惑,聲音有點卡殼地解釋隔壁秦幕僚家讓城中木匠定制了這“桌椅”送來,讓他們平日裡不要一直跪坐,說是傷膝蓋。
“是這樣嘛——”
拖長了尾調,華陽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這麼多年一直是個榆木腦袋的人。
她不關心隔壁秦家那個最近被盛贊的女子,隻覺得眼前這家夥隻長個頭不長腦子,實在是讓人氣惱又好笑。
蒙毅被她看得臉頰發燙,幸而他皮糙肉厚,看不太出來。
李良玉将幺兒被逗得陽春三月剛過額頂就能冒煙看在眼裡,忍不住笑罵一句:“還不快去讓廚娘準備長公主喜歡的吃食去!記得糕點要做好看些。”頓了頓,她笑看臉蛋嬌豔的小姑娘繼續打趣道:“要不可入不了咱長公主殿下的口。”
“伯~母~”
華陽聽出蒙母的調侃,挨近嬌嗔。
比起她那隻會讓她學着如何四德三從,成日裡就想着将她嫁與權臣門戶的親娘,華陽還是更加喜歡拯救她于墳墓婚姻、險些郁郁而終餘生的蒙母。
李良玉立馬拍哄道:“好啦好啦~也是好久沒見着了,讓伯母好好瞧瞧~”
秦家。
不同于城牆上模糊的輪廓,拉近距離看到那公主,秦竹被那驚為天人的美貌暴擊,驚鴻一瞥後是長時間的凝視與驚歎,直至下樹。
“哇啊啊啊——”
定時定點響起的嬰孩啼哭聲惹得人心煩意亂。
“怎麼又哭了啊?”秦竹褪去外袍,生疏地用發帶将長發松垮地挽到顱頂,對着屏風上溪冬的剪影抱怨道。
另一頭,華陽也微微懈了胳膊上的勁兒,虛虛挽着蒙母,納悶:“這是誰家孩子在哭?”
“噢,這是王家小子的閨女。”李良玉臉上的笑意一下子淡了許多。
雖說王家與蒙家近兩年時有釁端,但總歸同為武将,這王家小子斷了一截腿,讓她心有戚戚的同時,亦歎息難眠。
華陽雖然對當初父王賜婚王翦不滿,但對于王翦下面兒孫倒是不曾遷怒過,更何況,王離曾經也算是她同蒙毅幾人一起的兒時玩伴,更是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說些什麼風涼話。
“王離近來可安好?”
“哎,這孩子,且看吧,這傷筋動骨一百天,傷還沒養好,這回來後也沒見着人。”
“......”
有心人都知道,王老将軍唯一的孫子在戰場殺敵丢了一條腿,得了陛下不少賞賜,還有封号,但這好端端的人突然不良于行,任誰怕是都沒法輕易接受,也就隻能靠時間來磨合了。
......
溫熱的水配以片片完整的粉色花瓣,秦竹在浴桶裡昏昏欲睡。
“陛下有旨,秦幕僚請您即刻前往宮中議事。”稍顯刺耳陰柔的男音在屋外響起。
一時之間,左右哭聲與談話聲皆止住了。
秦竹不明所以地再次穿起那朝服,跟着明顯是高低也是個内侍小總管的男子進宮。
一路上頻頻看向那人的喉結與下巴。
【呃...不是,這也是太監?真假?看起來不太像啊…】
秦竹記得清楚,史料上記載了——秦朝内侍不一定是太監。
她好像真就沒見到幾個有明顯特征的太監,除了始皇大大身邊那個疑似心腹的内侍,
陋習不可取。
但她沒見過,就單純想看看傳說中“東廠公公”大體會是怎樣的模樣,與旁人有什麼區别。
之前見到的幾個,場景不合适,她都沒敢細看。
負責傳話的内侍自然感受到身旁灼灼的目光,但還是強撐着不去回望,挺直背,目不斜視帶人乘着步攆朝鹹陽宮内去。
又是很長很長一段台階。
後殿内。
嬴政批改幾分不知所謂的奏折,擡手揉了揉酸軟的眼頭。
“啟禀陛下,秦幕僚已到。”
“讓她進來。”
“喏。”
秦竹低眉順眼走進後殿,眼睛盯着鞋頭快要變成鬥雞眼。
“你可知朕喊你進宮意欲何為?”見這就連朝會之上都敢滿心胡言亂語的秦家小女如此溫順恭敬,嬴政闆起臉,故意冷聲試探道。
“臣不知。”
秦竹應得很快。
這些日子她算是看明白了,曆史上說嬴政暴怒純屬無稽之談,就是一群沒什麼本事的人羨慕嫉妒恨,就跟那國外扮演貓女的女星一樣,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完美,平白遭人嫉恨。
要說始皇大大的脾氣那是真的好,她有時候旁聽都覺得那些酸儒太過分,還有那些權臣吵得腦瓜子疼,結果始皇大大不僅沒有懲罰這些人,還讓他們暢所欲言...當皇帝對臣子沒脾氣到這種程度,就挺離譜的。
嬴政一時語塞。
他總不能跟人小姑娘說自個兒聽了一個月有餘她的心聲,這要是換做他,還不得羞憤得恨不能當場撞牆?
話茬子斷了,嬴政又心生一計,借口想要聽聽看秦竹對于今日朝會上諸臣奏事的看法。
【這是要集思廣益做決策?】
秦竹迷惘,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推脫說自個兒愚昧,不懂朝事,不敢妄言。
晨會就差被貼臉開大的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