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進了六月,天氣越來越熱,莊稼地裡的野草卻跟被熱瘋了似的,呼呼直長。
魏憨子看着滿地的雜草,心急如焚。
這種地的人都知道,莊稼春天播種,雨水均勻了,出苗就好,苗兒出好了,能不能長好,那就得看夏季了,夏季地裡養分足了,再下幾場雨,這莊稼就離豐收不遠了。
可莊稼地裡的野草,是會跟莊稼搶奪營養的,往年地裡草少,魏憨子就跟魏大妮兩人一早一晚,趁着天不熱,就把野草拔光了。
今年,大妮懷孕了,地裡的草長勢都要比莊稼旺盛了,魏憨子次次從地裡回來都是一臉愁容,他是個愛種地的,伺理莊稼跟疼孩子似的,很是用心。俞氏不忍心看他焦急,就帶了二丫跟他一起下地拔草了,三妞看二丫都是幹活,她也非跟着一起去。
俞氏擔心大妮一個人在家,何況還有個石頭,就不準三妞去,三妞急得都哭了,說,憑啥不讓我去幹活啊,我也想幫幫爹!
魏大妮就說服俞氏,讓三妞跟着去了。
她一個人留在家裡,有病人就給人看病,沒有就看着石頭。
天都要黑了,下田幹活的魏憨子卻還沒回來。
俞氏出去門口看了幾回,也沒見着他人影,就打發魏二丫去河西的田裡瞧瞧,是不是忙忘了時間,天黑都不知道回家?
魏二丫拎着走馬燈一路出了村兒,在村口遇上一瘸一拐的魏憨子,頓時驚訝地說,“爹,您……您摔着了?”
魏憨子沒吭聲,悶着頭跟魏二丫回家了。
進家裡,在燈光下一看,俞氏也是大吃一驚,魏憨子不但腿瘸了,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脖子也被人給撓破了,傷口還往外滲血呢!
“他爹,你……你這是怎麼了啊?”
“沒事。”
魏憨子對着俞氏叽咕眼睛,不讓她大聲嚷嚷,怕魏大妮知道。
魏大妮卻一步進來,蹙眉問,“爹,你是跟誰打架了?為我嗎?”
魏憨子這副樣子明顯不是摔的,摔傷了腿可能,但把臉摔成這樣,脖子摔得一道一道兒的傷痕,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隻能有一個原因,就是和人打架了。
“他爹,你倒是說話啊?到底怎麼了?”
俞氏也急了。
“沒事,妮子,天都這般時候了,你餓壞了吧?他娘,快去給孩子們盛飯吧?我也餓了……”
魏憨子佯作無事兒,端起茶杯來要喝水,卻不料,一下子扯動了嘴角的傷,疼得他倒吸冷氣。
“您不說實話,我今天起不吃飯了!”
魏大妮知道魏憨子不說,是怕她擔心,但他不說,自己不是更擔心嗎?所以就有點生氣了。
“妮子,真跟你沒關系,是我跟劉麻子一言不合就……就動手了!”
魏憨子讪讪地說道。
“為什麼事兒一言不合?”
魏大妮追問。
“哎呀,妮子,你就不要問了。快吃飯去……”
“我不吃!”
魏大妮說着,就起身走。
“他爹,你說實話吧,妮子說話一口唾沫一根釘,她說不吃就真不吃了,你這是想活生生餓死他們娘倆啊!”
俞氏急了忙去拉住魏大妮。
“是……是那老混蛋說妮子是……是狐狸精,我不樂意聽,就揍他了!”
魏憨子支支吾吾地說了。
俞氏當即氣得臉色都變了,她一跺腳,罵道,“這個魏麻子嘴上怎麼那麼缺德?我閨女好端端的是個人,怎麼會是妖精?我去找他……”
她說着,就要往外走,被魏大妮叫住,“娘,不用去,誰人背後不被說?我們總不能拿了東西去把他們的嘴都堵上吧?再說了,我沒做錯什麼,他們說什麼我不在乎……”
“他說,咱們妮子能把知縣大人都給勾連上,就是狐狸精,不然村裡那麼多個好看的大姑娘,怎麼知縣大人卻偏偏看上咱們妮子?妮子,你放心,我把他的牙都打掉了,嘴也打爛了,以後他不敢再亂嚼舌根了!”
魏憨子想起把魏麻子打得那個慘相就笑起來,這一笑,又扯動了傷口,疼得他哎呀哎呀地叫。
俞氏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暗中擰了他一把,嗔道,“你還好意思說魏麻子,你看看你自己被打成這樣,我看你明天怎麼出去見人?”
“我幹啥不能出門見人?我沒做虧心事,誰欺負我閨女,我就得教訓他,我閨女是好閨女,什麼錯事沒做,幹啥要被他們噴吐沫星子?下回再聽到誰渾說,我還要打他,不,我下回不用拳頭,我拿鋤頭……”
“哎呦呦,看看把你能耐的,打出人命來,你去償命,我們娘幾個咋辦?”
俞氏從魏大妮手裡接過藥瓶來,擰開,從裡頭倒出來一些藥粉塗抹到他的傷口上,魏憨子再次疼得叫,弄得俞氏又數落他,都當了半輩子的老實人了,要當外祖父了,卻長了能耐,跟人家打起來了?也不嫌乎丢人……
魏憨子讷讷,“丢人我不丢人,不過,他奶奶的還真是挺疼的……哎呦呦,下回見魏麻子一回我要打他一回,不然我不是白疼了。”
上完藥,一家人開始吃飯。
被打傷嘴的魏憨子隻能喝稀粥了。
看着俞氏跟魏大妮他們吃黑面馍馍,吃青菜,他饞的幾次夾菜吃,結果都疼得半道兒把菜吐出來,少不得又把魏麻子罵一通,惹得大家都低頭笑着……
俞氏嗔他,多大的人了,還打架?這回知道後果了吧?飯都吃不了了……
她拿了菜刀來,把青菜撿到菜闆上,細細地切碎了,又拿幾塊肉,也切碎了,把肉跟菜和成了稀飯般的,盛進粥碗裡,努努嘴說,“喏,能打仗的大将軍,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