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遇咽下一口口水。
黎崇卻坦然道:“多有打擾,還望前輩海涵。晚輩黎崇,身旁這位乃我摯友,李遇。若前輩不棄,我們想拜前輩為師。”
那人一挑眉:“哦?不知你們是如何得知,我在這裡的?”
“誰知道你在這裡啊,我們就想來取個秘籍而已。”李遇心中诽腹。
嘴上卻說:“實不相瞞,此處乃晚輩兒時,父親告訴。父親曾偶遇一奇人,這奇人先生随口一提,父親便記下了。我們二人來此确實一心求教,還望先生莫怪此番唐突。”
“奇人?那奇人是何模樣?”白發先生迫切問道,竟是有些失态。
李遇身體一僵:“完了完了,這奇人先生是何模樣啊。”
頓了一秒,她按照記憶中金庸先生的樣子,描述起來:“父親說,奇人先生與他相遇時大約七八十歲的模樣。方面闊額,圓鼻平唇,眉目灼灼,十分親善。但晚輩無緣親見那先生,所說隻是轉述,未必準确,還望前輩見諒。”
白發先生聽罷,似是松了一口氣,又有些失望。
随後他揮揮手道:“你們走吧,我不收徒。”
黎崇向前一步,跪地懇切道:“晚輩不才,請先生收我二人為徒。父母生我身,師父傳我道,此後我二人願為師父掃庭前雪、煮食後茗,以身相報授業之恩!”
李遇雖不想學這陰陽術數,但黎崇都如此說了,隻好跟着跪下。
“這裡無雪可掃,茶我也自己能泡。說了,不收徒。”
隻見那白發先生手腕輕輕一帶,李遇和黎崇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巨力掀翻。
等再爬起來,才發現他們又回到了迷陣外的竹林。
李遇與黎崇望向對方,都驚駭于那白發先生的内力。
“先走。”她招呼上黎崇,轉身朝山下走去。
回到王府,黎崇在旸谷居内愁眉苦臉。
“如此高明的陣法,如此深厚的内力,你說的那本秘籍定是這位先生的,可是他不願收徒……”
“他不願,我們可以讓他願嘛。”
“如何讓?”
李遇向黎崇神秘一笑:“你忘了,我最擅長什麼?”
黎崇呆滞,竟真的思考起來。
太傷人了。
李遇臉一闆:“拜師!我李遇的師父,沒有五六十也有三四十。拜師這塊,沒有人比我更懂。”
黎崇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翌日。
李遇左手拎着一隻燒雞,右手拎着一隻烤鵝。
黎崇左手提着一壺燒酒,右手端着一屜包子。
他們按照昨日之法入了幻陣,那白發先生仍坐于石台之上,正翻着手中的書。
“還敢來?你們怕不是以為,我是那好相與之人。”
說着又要擡手。
“哎哎哎,高人請留手!”李遇嘴裡說着,腳下巴巴向那石台跑去。
站在石台下,揚起谄媚笑臉道:“高人,我們此次前來沒有别的意思,純粹是仰慕您的風采。這江湖之人,凡是見了英雄豪俠,無不惜之慕之。況且我們二人還是晚輩,若是見了前輩,卻不孝敬孝敬,莫說傳出去别人怎麼看,就是我們自己,那都瞧不起自己!所以這不帶了好酒好菜,希望高人能賞臉,給我們一個向前輩表示敬意的機會。”
這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白發先生沒說什麼,仍翻着書。
見狀,李遇将手裡的東西擺到桌上,接着給一旁的黎崇使了個眼色,他也跑來放下東西。
之後他們二人便向那先生一拜,轉身出去了。
第二日他們帶了梨花膏、蟹黃酥、醬牛肉和百道燒。
第三日帶了肉餡燒餅、八寶鴨、桃花醉和釀丸子。
第四日帶了藕盒、炸粉酥、南瓜盅和竹葉青,又選了些話本子捎上。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
長此以往下來,白發先生不僅态度和善了許多。而且不知是不是錯覺,每次他們去,都有一種白發先生在等着的感覺。
終于在第二十七日。
他們剛放下東西準備走,白發先生輕咳一聲,眼睛仍看着手中的書:“那個……近日你們多有破費,也不必帶這許多名貴東西來。若你們實在想表心意,就……買些便宜的就成。比如說,燒雞就可以。”
哦~懂了。
李遇與黎崇對視一眼,道:“多謝前輩體恤,能孝敬前輩是我等的榮幸。”
之後又過了半月。
李遇在旸谷居門前,攔住要像往日一樣出門采買的黎崇。
“今日不去了。”
“不去了?為何?”
“不僅今日不去,明日、後日都不去。”
黎崇一愣,随即明白過來:“哦~你就是這麼對付别人的,不會也這麼對付過我吧?”
“哎~那哪能呢。”李遇笑得十分真誠。
三日後,他們繼續提着吃食前往後山。
“這幾日沒去,你預備如何說?”黎崇問道。
“簡單,病了。”
“這能行嗎?那位先生如此修為,都不用把脈,一探便知你在說謊。”
“對啊,他定然不會把脈,所以我向夫人讨了蠱,讓我氣息紊亂就成。”
“母親給你了?”
“當然是給了啊。我同夫人說,你昨日支使我去河中幫你撈鵝卵石,我要裝病怄一怄你。”
黎崇:……
二人熟練地過了陣,才進來便聽到:
“你們還知道來啊。我以為你倆見沒有回報,再也不來了呢。”
他倆提着東西,走到石台前。
李遇笑道:“怎麼會呢先生,我們來此絕沒有什麼居心,真的就是想孝敬您而已。我倆能日日見到世間有先生這般人物,便已心滿意足,隻要先生不嫌我們煩就好。”
白發先生掀眼看向李遇,随即一滞:“你生病了?”
李遇做出一副故作堅強的樣子:“先生慧眼。”
白發先生神色有些不自然道:“既是生病了,不好好在家歇着,還往這裡跑做什麼。”
“前幾日确實沉疴難起,黎崇也在家中日夜不眠地照顧。今日病情好轉,不放心先生,便來了,望先生莫要嫌棄我一副病體。”
“不放心我?我堂堂……哪裡需要你這小輩擔心。”
“先生說的是,是晚輩逾矩了。隻是晚輩見您在這幻陣中孤身一人,私心想着,能來看一眼先生也好。若是,若是先生覺得我們多事,那我們便……”
“誰覺得你們多事了!”言畢,白發先生尴尬地輕咳一聲,找補道:“我的意思是,若是有事,也不必日日都來。”
李遇心下一喜,面上恭敬卻不減半分:“多謝先生體恤,晚輩記下了。”
說罷,便與黎崇轉身欲走。
“等等。”身後響起白發先生的聲音,他們方轉過身,便一人接到一個小葫蘆。
“這個給你們,回去喝了,強身健體的。”
李遇與黎崇感激一拜:“多謝先生。”
那白發先生沒說什麼,看着書,仍然一副超脫凡俗的樣子。
回去的路上,李遇把玩着手中的小葫蘆,對黎崇得意道:“看來咱們就快成功了,不出一月,你定能拜師。”
黎崇看着她一言難盡:“好是好,隻是你怎麼一副小人嘴臉?”
李遇無所謂道:“君子論迹不論心,論心世間無君子。”
果然,二十日後,那先生别别扭扭地主動提出,要收二人為徒。
白發先生那副樣子,後來還被李遇常常拿來打趣。
多年之後,每逢竹林,李遇便想起那日暮光竹隙下,師父熠熠的雙眼。
“對了,徒兒還不知師父尊名。”
“為師,風渠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