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太麻煩您了,所以到底為什麼呢?”
“這就不關你的事了,再說,”五條悟對加藤麥的逼問十分不滿,反擊道:“加藤警官不應該扪心自問一下,為什麼要在原地等術師?”
“是太依賴我們了吧,這樣可不行哦。”
六眼最後探查車廂角落,來自千餘人的咒力仍在緩緩流動,随時能被強風吹散。看來隻需要空載去外面跑一圈,将未成型的詛咒交給自然淨化就好。
電車實驗失敗,或者說,隻是為夢猿計劃打基礎?五條悟抑制不住想起那張倔強又可愛的臉龐。
哎呀,此刻唯有甜品能慰藉自己了。
“難道不是咒術界一直在打擾普通人的生活嗎?”身後人突然喊住他,他聽出男人嗓音裡如沸水破裂的崩潰,“如果普通人的世界不是你們強者的遊樂場,那身為弱者,我竭盡全力地保護是不是就有意義了?”
五條悟口中苦澀,他側頭鼻梁鋒利,冷酷道:“和強者比價值的話,你還真是夠弱的。果然還是适合管老奶奶過馬路的閑事啊,加藤警官。”
煙霧彈罐丁零咣當地跳出車廂,沿着錯雜髒污的鞋印滾動,似乎有些迷茫緩緩停下。藍色銀幕突然閃動,時間又過了一分鐘,指示下一班列車的信息蓦然出現,車站即将恢複往昔秩序。
警報聲最後響兩下,車門關閉,空載的列車開往目的地。
立交橋上的摩托車轟炸而過,揚起的灰塵拖曳着警笛聲無力的警車。巧合的是,七海建人曾經工作過的證券公司也在立交橋旁邊,在玻璃如鏡面映射城市熱鬧的高樓下,角落裡有一家味道還不錯的面包店。
一家店名簡單到就叫“bakery”的面包店,七海建人辭職後再也沒光顧過。
在一個對自己也高要求的公事公辦的大人眼裡,路是線性的,不是向南就是向北,十劃咒法也需要有始有終的線段。
可是,回家的路上怎麼也出現了熟悉的面包店。
如果南北兩端相連,形成一個圓圈,那他的三七點會在哪裡,這家店是進還是不進?
他一度認為這是惡作劇。
警笛聲漸漸消散,面包店内迎來幾位顧客,店員熱情地推介着招牌産品,誘人的香氣從自動玻璃門的縫隙中悄悄溜出,緊緊纏繞着七海的鼻息。
腹中饑餓和來電同時響起。
七海有些猶豫,腦中有泡澡計劃會延後的預感,還是接通了電話。
“這裡是七海建人。”
“喂喂,知道是你啦,這裡是五條悟,有事和七海海商量哦,現在方便嗎?”
“讓你失望了,原則上下班時間我是不會接同事電話的,更不可能接受委托。”
“诶,這不是打破原則了嘛,所以再過分一點也沒關系吧。”
“我向剛剛接通電話的行為道歉,現在需要及時止損了,我先挂了。”
“嘿,别急着挂,不然我可真會像個幽靈一樣,突然出現在你家樓下哦。”
七海建人止步,工作一天後,發型略顯淩亂,他無奈地摘下眼鏡,皮鞋鞋尖沾滿灰塵,輕輕一轉,歎道:“僅此一回,有事請到bakery港區店面談。”
無論是向南還是向北,總有妄念在前等着自己,當然,也有貼臉而來的麻煩。
七海建人抱着胳膊看着五條悟興緻盎然地點餐。
“白松露鹽奶油卷、紅豆面包、加倍抹茶歐包,超長窮人法棍?兩米?來一個......還要蘋果塔。”
“怎麼隻有咖啡,對甜食黨來說太不友好了,可以加十公分高的奶蓋嗎?”
他忍不住伸手,腕表輕觸桌沿,發出細微聲響,食指輕叩桌面,“法棍就免了,請給我一份烤腸玉子燒夾心面包,謝謝。”
五條悟掏出手機,壞笑道:“不建議我充值成會員吧?”
要是如此,這家夥會時不時到bakery就餐,然後以“來都來了”的借口上樓到家裡做客,絕對會這樣的。
七海建人想都沒想直接拒絕,“請别做些讓人困擾的舉動。”
“七海海是這樣想的嗎,那真是太對不起啦。”五條用孩子般的語氣道歉着,明擺着下次還犯的态度,“真不是我在故意制造麻煩,是讓我困擾的麻煩隻能通過其他人來解決。”
“就算你沒用術式把筵山幾乎腰斬,麻煩大家繞路上下班,我也不敢苟同你說的話。”
“多鍛煉可以預防冬日肥胖病哦。”
五條悟對自己轟了山腰神明造的行為毫無愧意,領悟出真理,打了個響指:“路總是彎彎繞繞嘛。”
指間觸碰玻璃杯中的冰水,在桌面落下三點,“也就是說,麻煩、我、外援——七海海你,繞成一個圈,是不是很巧?”
他輕描淡寫地将三點相連,勾勒出一個圓圈,指尖離去的刹那,水珠依依不舍地躍起,而水漬羞澀地蜷縮,形成一道不完美的圓弧。
七海沉默,“這水不能再喝了。”
“等會兒有加奶蓋的咖啡嘛,你有沒有認真聽我講話啊。”
“我認為五條先生會很幹脆地解決麻煩,不需要請外援,我就不幫倒忙了。”
“先聽我把話說完。”五條悟故作神秘地避人耳目滑動手機,壓聲說着:“我說很巧,是麻煩很巧啊,就像明明現在是晚高峰,七海海家樓下還有不用排隊就能堂食的面包店,不就是委托你解決麻煩的好地方嘛。話說這樣我就不能去你家坐坐了,有點可惜。”
“雖然會有點傷感啦。”
他的話裡寓意不明,嘴角噙笑,周身卻像纏繞着密集的水泡,一瞬間把七海拉進關于年少的回憶。
那時五條悟過生日,硝子使壞将晃動過的汽水潑灑在他身上,橘子汁的氣味霎時炸開。
五條悟口中的‘傷感’,是否蘊含着一份難以言說的無奈呢?
七海建人微微傾身,目光聚焦于五條悟遞來的手機屏幕,上面正回放着文科省事務次官的直播。五條悟趁機解釋道:‘是去年上任的新官員,還記得那段時間高專的經費申請審核異常嚴格吧?正是他主張公開财務,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遭到了他們的忌憚。’”
“政治什麼的我是一竅不通啦,不過僅僅是被要求公開财務就買殺手,這些人腦袋真是被炮仗炸過才這麼沖動,于是我就私自調查了一下。”
屏幕裡和年輕人幾乎無代溝的中年男人笑容和善,發福的面龐也不難看出他年輕時的風範,濃眉圓眼,好像故人。
七海建人心底浮現出一個名字,不自控地繃直了嘴角。
“灰原正雄,雖說是非術師,卻有兩個術師孩子。女孩以普通人的身份就讀于東北大學醫學研究科,是個前途不可估量的人才......男孩嘛,是個很勇敢的戰士呢,如果知道了父親受人威脅,會不管不顧地沖在前頭吧......”
胸腔裡仿佛有什麼東西堵住了,這是他偶爾撐開熱敷毛巾蓋住全臉的窒息感。七海建人放置桌下的手握成拳頭,“你所說的麻煩,是保護......灰原先生,如果是這樣,大可不必拐彎抹角,直接和我說就好......你知道我會答應的。”
或者說,明知他會答應還如此拐彎抹角,是為了讓他回憶起不堪的過往,看他失态嗎?
惡意如泛濫的濁白泡沫,将七海建人周身浸透,猶如沉溺于過期汽水中。他不免被碳酸飲料完全腐蝕,挺直的身軀酸軟,眼前平直的路也彎曲成環。他看見永久停留在高一的灰原雄的背影、堅定步入社會的自己的背影、更遠處,也是最近處,則是自己再次選擇咒術界灰白的背影。
代表理性的三七點在泡沫簇擁下消退,到處閃耀着令人眩暈的金色光澤。
七海建人側頭,玻璃窗倒映自己失控的面龐,金發散落在額前。
他的失控不過是瞳孔驟縮,臉部肌肉更加僵硬,神經大條的人很難捕捉。五條悟見此停頓幾秒,帶着幾分認真解釋道:“抱歉,确實太唐突了。要是直接以任務形式讓七海海去執行,屆時發現對方是灰原的老爸,隻會覺得氣憤吧。”
“或者說,雖然提前告知了對方身份,七海海帶着愧疚去保護,想必工作也不是很順利吧。”
“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地約你出來,拐彎抹角地告訴你一切,讓你有足夠空間發洩......發洩用在七海海身上是不是過頭了?”五條悟嘴角微揚,帶着幾分戲谑說道:“總之,等你冷靜下來,幾頓夾心面包的款待,我可是随時準備着呢。”
“請不要和我客氣,加班費也可以随意提。”
......
“那真是辛苦你了。”
七海建人單手覆面,按壓兩側太陽穴,此刻順毛的他十分疲憊。
各色面包已經上齊,五條悟擺擺手,很快對着美食大快朵頤,完全不受剛才低迷的氣氛影響。
良久,在五條說笑之後的安靜空隙裡,七海建人仔細擦着粘上黃油的手指,颔首道:“保護灰原先生是規則外的情分,所以有違抗高層的歧義,但事實并非如此......執行過程中要是有損害到五條先生利益的地方,請多多包涵。”
“另外,我對剛剛的失禮行為感到十分抱歉。”
他為自己的無端揣測而道歉,盡管那揣測如同幻影泡沫般轉瞬即逝,不留痕迹。
“七海海做好保镖職責就行,之後也要麻煩你啦。”
五條悟吞下加了蜂蜜的蘋果塔,全身心都會被甜品滿足的樣子,無所謂地回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