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千石按住欲要起身的硝子,揚起下巴,語氣和空氣一樣冷冽。
“……”
“那我走?”
“快走。”
向硝子投去請放心的眼神,示意她不要離開。目送五條悟僵硬着身軀讪讪然消失在拐角,才放松姿勢,嘴角拉下無措的角度,“對不起啊,硝子姐,我——”
脖子一癢,不對勁。
她猛然扭頭,對上五條悟的大臉,呼吸在一瞬間交錯,薄荷味輕飄飄地傳入她的鼻腔。
五條悟撐着手跻身在椅子角落,探出大半身子湊近兩人之間,撞上千石的呼吸後穩住心神,沒做動作,理所當然道:“不用在意我,繼續。”
“……”
“你們兩個真是夠了。”
家入硝子立馬起身離開,頭也沒回地向千石道别:“謝謝你的玉米濃湯,走了。”
千石飛梅的話噎在喉間,蹬着地闆向空出來的位置躲去,慌亂中鞋跟一滑,摩擦出刺耳的響聲。
響聲落下,五條悟啟唇,“沒事吧?”
“???”
“鞋子好痛的樣子。”
“……要我脫下來給你吹一下嗎?”
千石的手握成拳頭撐在椅子上,身體保持着傾斜的角度,與五條悟拉開距離,默默并攏雙腳收回來,整個人處于防備狀态。
五條悟沒有回話,将自己埋入衣領裡,藏起鋒利的下颌線,被剃掉的後腦勺連着露出的後頸肌膚,暴露出單薄和脆弱。千石飛梅心裡悸動,手掌攤開很想撫在他的腦袋上,把他按在懷裡一句一句地安慰。
這是幻想,首先她不能這麼做,說僭越也好,五條悟不需要擁抱也好,她不能做出這麼親密的動作。其次就是安慰,在其他人面前,提出建議或者陪着一起哭泣,更或者一起對肇事者破口大罵,給予充分的情緒價值就足夠了。無論怎麼樣有一雙眼睛以旁觀者角度指導自己應該怎麼做,什麼時間給的情緒該是憤怒還是同情,事情結束後迅速抽身,仿佛剛剛陪哭陪罵的人不是自己。
現在這雙眼睛裡隻有五條悟,隻是看着他低着頭不說話,無意識地弓着背靠在牆面上,這些尋常的細節在她眼裡被無限放大,蒙上一層濃郁的悲傷,呼吸輕多少,重多少都挑撥着她的神經,随着他的一舉一動而喜怒哀樂。
情緒翻湧,千言萬語哽在喉間,所有招數都被否決,她像個程序混亂的機器人,僵硬又手足無措。
思緒雜亂中,身體已經帶着她向五條靠近,指腹傳來刺癢,手指似遊魚般插進他腦後的繃帶。
手腕被人握住才停止這個鬼使神差的動作。
“原來不是脫鞋,是脫下我的繃帶嗎?”
五條悟抓住千石的手未動,腦袋轉過來,臉頰快要貼上她的掌心,呼出的熱氣噴打在兩人的虎口上,癢意蔓延至心髒。
千石觸電般想抽回手,隻覺對方力氣一緊,甯可懸在空中也不願意開放,語氣平緩尾音又帶着質問,似乎想要什麼解釋。
解釋不解釋的,這不是做出來了嗎,千石大腦驟然放空,向前輕輕一推,手心托着五條的臉頰,感受涼意後慢慢浸透出來的溫暖,像坐在加熱地毯上,越觸碰熱意越濃。
“我不介意幫你吹一吹。”千石說的很隐晦。
五條輕蹭,卻又别過臉去,情緒同樣不顯。“不,很涼的。我也要喝玉米濃湯。”
易拉罐掉下來的叮當聲後,他又說:“禮物我收到了,送青蛙什麼的顯得我很遜诶,不是說我和兔子一樣可愛嗎?”
千石回想自己好像沒有表達過這個意思,沒反駁他,晃着易拉罐舉到他面前。五條悟的手依然交叉擱置在腿間,自顧自道:“不過既然是你的心意,我一口就吃下去了。你含過電燈泡嗎,拿不出來的那種。咬下去還挺脆的,在我嘴裡被嚼的嘎吱嘎吱,還劃傷了口腔,不過我用反轉術式恢複了,混着鐵鏽味的糖的味道很奇怪。”
“當然這個不算什麼,我吃過胡椒味的糖。還有更過分的是當時被整蠱,包含着滿滿的感動吃的夾心糖居然夾的是芥末!氣的我爬起來就和傑打了一架。”
“後來我在傑的荞麥面裡放了很多很多的鹽,他也是真能忍,面色不改地吃完了。反擊失敗什麼的太無趣,所以我又和他打了一架。”
“我前兩天去家具城裡試戴了一款新出的眼罩,還可以自動加熱诶,不過熱過頭燙到了眼皮,如果程度深一點的話會腫成青蛙眼吧。所以我就沒買。”
“這件事情結束後,我就去定制眼罩,不要加熱的那種,比繃帶戴起來方便多了。”
“黑色的怎麼樣?”
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的五條悟忽地揚起下巴提問,語氣輕快似乎對更換裝備一事感到期待。千石雙手握着溫熱的易拉罐,像一棵沉默的樹杵在他的面前,“我以為你會買綠色的。”
五條悟嘴角一扯,露出嫌棄的表情,另一邊嘴角跟上,笑道:“就黑色吧。”
千石飛梅明白五條悟的意思,他有什麼難受通通都消化好了,不能接受也要繼續生活下去,不為自己也要為咒術界。反而是她自己的怯場表現,被五條悟注意到于是反過來安慰。
她垂眸,啪塔一聲打開易拉罐,強硬地遞到五條面前,直伸出手說道:“辛苦你了五條老師,後續也要多拜托你照顧。”
五條接過,放在掌心就不再動作,随即被千石拉着強行碰了杯,兩人以玉米濃湯代酒仰頭飲入。要是在酒桌上,一大段平鋪直叙的開場白後,飲入酒精就該抱着互相哭訴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掏心掏肺,左一句承諾右一句悔恨才對。現在氣氛平和,空氣冷冽,更合适的做法是兩人相互依偎,窩在沙發裡喝熱飲,全身心感受對方的溫暖,說一些沒有營養的對白。當然這些都是千石擅長的臆想,眼下他們兩個正保持距離坐着,慢悠悠喝着玉米濃湯,本該默默地喝完走人,不過她還要應付五條悟突然投下的炸彈。
“傑的身上怎麼有你的氣息?”
餘光瞧見五條悟仍然安靜靠着牆,長指有規律地敲擊易拉罐,像是給平緩語氣的質疑加強了威壓,也是給千石飛梅回答的倒計時。她發出歎息,說道:“這不是說要去報救命之恩嘛,帶着禮物去找夏油君,人家卻稀罕的是我的鬼滅。我打不過,連忙抛下魂座來迷惑他,結果跑的太遠沒收回來,你也看到鬼滅現在萎靡不振的吧,就是這個原因啊。”
“找小惠也是這個原因?”五條悟打量着網球包,确實如她所說咒力總量減少了許多。千石飛梅沒打算隐瞞,一切坦白。魂座生前本是鬼滅殺死後束縛在鐮刀上的,永世不得超生且無條件為鬼滅服務,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開脫,感知到老大靠近自然會隐藏起來。靈魂本來就不為人所見,藏匿後更難抓捕,隻好請擁有式神的伏黑惠幫忙,用他的玉犬幫忙收集魂座,全納.入鐮刀裡才好。
五條悟看着千石臉上寫滿真切,水霧蒙上的杏眼裡也充斥着悔恨,為自己犯的錯誤感到自責。他若有所思地輕唔了一聲,理順表面邏輯後才揮走心裡的一絲不爽,點頭表示相信了她的話,喝完最後一點玉米濃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