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案三天後，從殡儀館出來的千石飛梅望着綠植舒緩心情。濑戶祐的葬禮安靜祥和，淺色鮮花布滿了靈堂，在她眼裡越看越像血染的鮮紅。

紅綠交雜中闖進來一抹銀白，她眼珠轉動，隻見五條悟靠着車身在不遠處等待，周身空氣安靜，低着頭為亡者哀悼。

“肚子餓嗎？”五條悟首先開口。

千石飛梅搖頭，平日裡容易跳動的發絲被黑色發夾别在耳後，眼眸和手腕上念珠一樣低沉晦暗，沒有情緒。

“好吧，那先去禅院家問責。”

“應該問不出什麼吧。”

“順便表明态度嘛，這個給你。”

五條變魔術一樣從身後拿出一盒黑豆大福，又說：“今早剛排隊買的，很好吃哦。”

“謝謝。”

千石擡頭淺笑，淡淡的像戰後經久不滅的硝煙。

車子正在開往禅院家老宅，自家的司機沉默，千石撐着頭看向窗外，詭異的氣氛讓五條悟隻感覺抓心撓肝地不爽。他悄悄挪動到中間，雙手指着包裝盒，痛心道:“快過兩小時了。”

看到她咬下第一口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得逞地露出欣喜笑容，“還不錯吧？”

“嗯。”五條悟身上的熱氣伴随甜食香氣萦繞，千石恍惚一陣，别過臉去：“很好吃。”

小小地貪念舌尖甜膩後，千石沉穩住聲線，邊吃邊詢問：“老師都調查出什麼了？”

“目前可以确定禅院家是受高層委托。”

“那個婆婆家裡情況呢？”

“鹿沼木村家家主，原本隻是鄉下世家，二十年前在高層有一席之位後勢力逐漸龐大......不過，”五條悟的語氣低了下來，“等我趕過去時就已經被清除了。”

欲要遞到嘴裡的大福被放下，千石驚愕，知道高層的手段低劣不講理，如此直白暴力地祛除異黨實在令人震驚。

“放火了嗎？”

“你怎麼知道？”

“那就錯不了了。”千石說出自己的猜測，“木村婆婆也不見得多看重我，否則直接在高專傳喚就好了。說出‘無視天元的帳’，想必是為了引起誰的注意吧。”

五條悟拖長了語氣，攤手道：“是嘩然取衆啦，普通人也看不見簡易領域啊。”

“我和七海先生也沒注意到。”

“因為束縛，有人的束縛是雙腳不能離地，也可以是沒有殺意就看不見結界，種類很多。”

“嘩然取衆目的先不說，就木村被清算時還被火燒，是高層順水推舟的原因，想要把某個不可示衆的東西消滅殆盡，嫁禍給木村。”

“你說過五條家的修繕賬單被高層索取，還有今年以來我們被削減的工資，所以我猜測那種不可示衆的東西，正是總監部算不明白的黑賬。”

“隻要說是木村幹的就好了，反正死無對證，證據也都被燒毀了。”

看着五條悟難以置信的表情，千石補充道：“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線索指向這方面，有個警官朋友告訴我政府那邊有變動，所以我想會不會是新任手段雷霆，也或者是心裡尚存善良的吧。”

“确實震驚到我了。”

事發突然，三天以來除了陪伴在憂太身邊直至回高專，同時接受委托和秘密調查，路程辛苦，線索零散瑣碎，暫時對木村案沒有任何頭緒，但是千石這麼一說，仿佛有些道理。

五條悟回想起火焰吞噬下的木村家，男女老小無一幸免，黢黑的屍體壓着的是算計，被迫用生命額度去清算爛人爛賬。

早就知道保守派是群蟻附膻，都是些跟不上時代發展，看不慣年輕人潮流新術式的老迂腐，可隻要決策朝着大局考慮他可以不追究其私下的小九九。但爛橘子的欲望比他預估的更膨脹，手段也不僅僅是惡心人那麼簡單，今日可以随意殺死同僚，明日就能腳踩禦三家，拳打高專學生，再發揚那套爛腳丫穿過的臭襪子的制度，讓年輕人靠近污染，心靈蒙塵，那咒術界還有什麼未來？

使用暴力的話，附骨之疽還會滋生。

五條悟低頭把自己遮蒙在衣領裡，這是他喜歡的思考動作，雖然阻擋無限制信息湧入的效果衰微，好歹有種專屬于自己一隅的感覺，勻出心神分析着趨勢。

“老師在想什麼？”

他沒動作，聲音隔着布料傳出來，聽起來悶悶的，“高層的人沒有犧牲的覺悟，隻會不斷壓迫來滿足變态的控制欲。”

“有可能是替身呢，比如，雙胞胎？話說雙胞胎是共享咒力的嗎？”

“唔，”五條悟難得醞釀好語氣緩慢托出，“雙胞胎會被認為是一個人，咒力總量分攤後會弱很多，六眼也難以區分屬于哪一個。”

千石沉吟，忽地想到真希還有個胞妹叫真依，在京都咒術高專上學。依照白毛所說，兩人共享一份咒力。真希身上咒力十分薄弱，卻是“天與暴君”的好苗子，要是這份咒力可以完全消失，暴君二代不是不可能。

一個蘿蔔一個坑，雙胞胎一方死亡，咒力可随同消失或者徹底降臨在另一個身上。

真希要變強，還有這個極端的方法。

千石飛梅緊抿着雙唇，短暫的驚愕閃過，她猜測到：“不管哪個木村婆婆，總之都死亡了，因為争奪咒力而兩敗俱傷嗎？”

“我認為和家主有關。”

五條悟才把簡易領域的曆史詳全道出，又狐疑道：“形同虛設的自保機制，絕對服從的束縛，卻是無術式術師的唯一選擇，其中有不滿也是正常的，但是木村做法又是自殺行為，想不通為什麼會這麼愚蠢，總不可能是活膩了吧，那些保守派可巴不得活成老妖怪。”

老妖怪，是那些活得太久還沒滿足世俗欲望的“人”，不明白還有什麼要經曆的，是想看看臉上褶皺又長了幾寸，還能夾死多少蒼蠅嗎？

他嗤之以鼻，被千石飛梅的突然疑問吸引過去。

“說到這個，天元大人也算活了千年的‘老妖怪’吧。請容我先多嘴問一句，老師對自己的‘爆誕’有什麼看法？”

“現代最強的誕生，打破咒術界平衡的男人，高挂懸賞榜第一名，至今還沒有人能超過我。”

“外界的看法啊，确實都這麼說，我想知道老師是怎麼想的。”

千石轉過頭來，眼底平靜如寬容大海。

五條悟從衣領裡露出下巴，高挺鼻梁遮擋部分窗外陽光，落在臉頰的陰影溢出茫然，薄唇輕微開合，語氣卻如往常，“欸~飛梅不會是在做調查問卷吧，随機詢問路人‘你是誰、從哪來到哪去’，分析國民幸福指數，最後總結出哲學三問對緩解全球變暖的關系，很不錯的課題哦。”

“是啊，第一問老師就沒回答上來，看來幸福指數很低。”千石飛梅習慣了五條的無厘頭，嘴上應付着，心裡低沉如墜谷底。

谷底有個叫五條悟的小孩，腳綁名為最強的枷鎖，扛着咒術界和普通人的兩座大山行走。

“不是哦，我吃大福就很滿足了。”五條悟俏皮一笑，長手趁人不備拿起僅剩不多的黑豆大福塞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