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點起一根煙。
在她腳邊,匍匐着一隻嗆了水,咳得肺都快吐出來的少年。
他長得很漂亮,就算被人按在冰水裡窒息,再拽着頭發把頭提出來,那張臉也沒有絲毫狼狽。
水珠滾下他濕漉漉的眼睫,鼻尖眼尾和唇瓣被冰水凍得發紅,擡眼望過去時,濃密纖長的黑色眼睫顫了顫,擡起,是一雙灰藍色的眸。
他直勾勾地盯着女人,唇角快樂地勾起,藏在清冷皮囊下的豔氣,絲絲縷縷地溢了出來。
像是擅長魅惑勾引,又以人心髒為食的水鬼。
他爬過去,抱住女人的腿,眷戀地蹭她。
“媽媽,我今天的表現不好嗎?”
“沒關系,沒關系,都是我的錯,我一定會改的。”
“媽媽……不要不理我……”
女人險惡地一腳踹開他,夾着煙的手一指,得令的保镖又把他拖過來,拽着他的頭往冰盆裡按。
這一次按的久了點,掙紮的動作變得微弱,直至消失。
女人把視線轉開,又等了幾秒,這才淡淡開口:“救他。”
法爾森被打了一針,幾乎沒有起伏的胸膛猛地震了幾下,少年翻身跪趴在地,吐了很多水。
吐完又笑,笑嘻嘻地扯過旁邊保镖的衣角擦幹淨臉,不依不饒地靠近女人,“為什麼心軟?為什麼不殺我?”
“媽媽,你愛我。”
被法爾森稱為“媽媽”的現任環保部部長雅米擡手,煙灰蓄了一節,停在半空。
法爾森聽話地把手掌放在煙頭底下,雅米将煙撚滅在他掌心,高溫灼燒時,法爾森臉上沒有絲毫痛苦,反而愉悅、讨好地笑了起來。
雅米相信,如果不是她不許他做出太出格的行為,法爾森很可能會把煙頭都吃下去。
雅米皺眉。
惡心的下流東西。
如果不是他還有用,她不可能留他三個月這麼久。
雅米揮退保镖們,房間裡隻留下她和法爾森。
此時已是淩晨,雅米走到窗邊望着黑沉沉的海面,玻璃窗倒映着她那張溫暖親和的臉。
上面悄悄下的指令,要她跟着船時刻關注船上的交易情況。
這種麻煩事甩到她身上,多半是那幫居心不良的狗屎東西給她設的局,因為長了一張沒什麼攻擊力的臉就一直被人惦記着,就算不能真吃上,也多少要揩點油。
她倒是不太介意這種事,在她這個階級做點你情我願的小交易完全沒有問題,但那幫人實在太摳,對她的競升沒有屁用。
雅米看着玻璃,視線落在不遠處,正定定望着她的法爾森身上,心情更加煩躁。
腦子不好的變态,缺愛又扭曲的精神病。
臉上的表情卻變得溫和,她向法爾森招招手,法爾森便乖乖地走了過來。
他按照雅米教他的姿勢,跪好,仰着頭看她,雙手背到後面,表情無辜又可憐。
雅米碰了碰他被人打青的臉蛋,憐憫道:“媽媽隻是太生氣了,很痛吧?抱歉,法爾森可以原諒媽媽嗎?”
“是我先犯錯,不該違背媽媽的意願,偷偷上船。”法爾森乖順道:“對不起。”
雅米指尖掠過他被凍紅的耳尖,輕輕碰了碰。
“你今天的表現很好,我有一個朋友很想認識你,他在672,等下換身好看點的衣服,去找他。”
法爾森疑惑道:“是白日夢的股東?他也要殺?”
雅米皺眉,給了法爾森一巴掌,聲音驟然冷沉:“别裝傻,你會不知道我什麼意思嗎?”
法爾森柔弱地倒在一邊,捂着臉小聲說:“可是,我還沒成年,您之前從來不……”
雅米笑出聲,半蹲下來又特别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手是暖的,語氣也是和緩的:
“你不願意做的話,就去死吧。”
法爾森沉默,雅米欣賞似地觀察他臉上的表情,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到些有意思的痛苦。
沒有。
雅米意興闌珊地起身。
法爾森揉了下眼睛,突然問道:“媽媽,你愛我嗎?”
雅米敷衍道:“當然愛啦。”
法爾森張開雙手,“那抱抱我吧。”
他身上都是水,即使剛洗過澡,氣味很幹淨,雅米也不想碰他。
雅米後退兩步,轉身,擺擺手:“明天再說,我今天很累了。”
一道帶着冷意的氣息突然逼近,脖子上傳來劇痛,雅米猛地瞪大眼睛。
她扒着法爾森的手,所有呼救聲都被堵回嗓子裡,法爾森把小刀往雅米脖子裡捅深了幾寸,直到她失去生命體征,才松手停下。
法爾森松手,歎了口氣,嘟嘟囔囔道:“第五個……總是這樣,讨厭。”
他拖着雅米的屍體,把她放進浴缸,合上了她的眼睛後,又從她的衣櫃裡找了件衣服,去敲672的門。
一隻粗糙的手把他拉進房間。
幾分鐘後,法爾森穿着幹淨的男裝出來,走到船的盡頭,觀察玻璃面上自己的影子。
發型OK,表情OK,衣服有點大,勉強OK。
他别過頭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氣味。
剛剛弄出來的血腥氣散得一幹二淨,此刻的他幹淨清爽。
非常完美。
即便他的新媽媽已經死了,看不見,他也不能随随便便糊弄過去。
說不定會有靈魂,說不定靈魂在看。
想到那個奮不顧身,将他摟進懷裡,為了他而死的青年,法爾森忍不住笑。
真是很溫暖的懷抱呢。
他還想再體驗一下。
-
順利完成假死計劃,混入實驗室的沈言,打了個噴嚏。
實驗室的确冷,為了漸緩屍體腐臭速度,溫度一直在十五度上下。
還好這些工作日記就要看完了。
沈言加快翻閱的速度,試圖把這些東西和作者寫的對上号。
人體改造、基因重置……殘次品H762号。
沈言把關于H762号的資料抽出來細看。
H762,本名瓦倫·盧森德,二十歲,三年前在第七區的聯邦聯合學校就讀,經過選拔成為普通人類提升計劃中的一員。
和他同一批的志願者都已經死了,而他的精神狀态也在整整三年的實驗中變得極其不穩定。
最近的一次測試結束後,他突然失控暴起傷人,讓當時收容他的試驗所損失慘重。
資助試驗所的商人很不滿意,确定他是沒可能再産出價值的殘次品後,把人直接轉手給了這次輪船聚會的主辦方。
船上臨時實驗室的安置,一半是為了觀察那些動物形态怪物的表現、合理收集人類素材進行研究,另一半則是為了控制瓦倫。
白天剛上船時,瓦倫沒有醒來的迹象,一切平穩運行。
但在晚上九點半左右,受到未知原因的影響,瓦倫睜開眼睛,并開始試圖破壞收容器材。
打了比平時多三倍的催眠劑,才勉強讓他重新陷入休眠。
後面關于能力、狀态等細緻的内容,沈言沒繼續看,把材料往自己終端裡拷了一份後,起身伸了個懶腰。
角落裡,被他堵住嘴巴的兩個守夜的研究員,畏懼驚恐地望着他。
沈言湊過去,蹲下來,和善道:“怕什麼?我隻是有點好奇這些屍體的去處,順路過來看。”
他把槍拿出來,好聲好氣地和他們商量:“我等下可以放開你們,你們帶我去找瓦倫,這個交易怎麼樣?同意點點頭。”
壓根不是選擇。
兩個研究員互相對視一眼,怯怯地點了點頭。
沈言先把槍上膛,對着二人,解開他們身上的束縛帶。
槍口在兩人之間晃了晃,“你叫一,你叫二,乖乖聽話,我今天殺生有點多,不想在生死債上再添一筆,懂?”
兩人頓了一下,然後瘋狂點頭。
沈言看他倆吓得瑟瑟發抖,一邊感慨自己真的很有表演方面的天賦,一邊繼續揚起非常不合時宜的、燦爛的笑容。
“為什麼不說話?”沈言把槍收起來,苦惱地撓了撓頭,“我已經跟你們說了很多字了,按照正常流程,你們現在應該和我當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