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師父就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師父開心自己就開心,師父不悅自己也不悅,他在自己的生命裡面占據了太過重要的位置。
自己的眼裡面,除了師父,幾乎容不下别人了,包括自己。
謝不塵想,他既是自己的師長,教自己修煉、生存與禮義廉恥、君子之道;他又像是自己的父親,十三歲以前缺少的關心愛護,都在他那裡加倍得到了。
除此之外,他又是自己的心上人。
盡管謝不塵也明白,這段感情或将無疾而終。
但是,前世的謝不塵覺得無疾而終也沒有關系,喜歡可以悄悄藏起來,他的願望很簡單,隻要能夠一輩子待在師父身邊就好了,至于是什麼樣的身份,徒弟還是道侶,他不在乎。
師父是那樣的……那樣的重要,重要到上輩子謝不塵完全不能想象沒有師父的日子。
他感激他,尊敬他,信任他,愛戴他。他覺得世上不會有人比師父對自己更好,就算全修真界的人對自己刀劍相向,欺騙自己、利用自己,師父也不會。
所以知道一切都是算計,自己即将被放棄的時候,才會那麼痛苦……那麼絕望。
才會一劍橫頸,才會打碎魂魄。
“我想多去别的地方看看,”謝不塵道,“為了自己去看看,快快活活地過一段日子。”
“人一輩子,總不能隻盯着一個地方看,”謝不塵說,“總得看看,有沒有其他活法。”
薛璧安靜地聽謝不塵說完,也點點頭:“是啊,總得看看,有沒有其他活法。”
“就像我之前,”薛璧嗓音溫和,“固執地想留在靈華宗,想獲得父母親的認可,到最後,不還是脫離宗門了。”
“現在活得也很好。”
話音落下,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感歎地笑笑。
而後薛璧覺得手上略有觸動,隻見那纏在手臂上的黑布似乎覺得不舒服,又化作了一團霧氣,纏繞到薛璧脖子上,變成顔色如黑金一般的鎖。
薛璧臉微微紅了,他摸了摸脖子,有點不好意思:“他就是……這樣,有時候不怎麼聽話,也不太老實。”
謝不塵但笑不語。
薛璧從儲物袋裡面拿出一張紙,裁成一個小人,往上面施加了幾個治愈靈咒。
“神魂在外也不太好,”薛璧道,“你先呆在這張紙裡面吧。”
謝不塵點了點頭,随即便将神魂附在了那小紙人身上。
小紙人隻有一根食指高,半個手掌大,十分袖珍,謝不塵從薛璧手上跳下來,輕飄飄蕩了好幾下,才落到地上。
洞穴外,太陽已經完全升起,青天白日之下,樹木郁郁匆匆,江河波光粼粼。
休整片刻,薛璧将紙人謝不塵放在肩膀處,又拍了拍脖子上的小黑,确定他沒什麼事,才動身往外走去。
而幾百裡外的巨野澤,胡霜玉和紀知遠禦劍而來,遠遠就看見了湖邊站着的人影。
鶴予懷身上仍是那幹淨白衣,隻是那衣衫上竟還沾染着一抹極其顯眼的紅。
兩人禦劍落下時,鶴予懷正在掐清淨訣,又服了一顆止血丹。
身上衣衫頓時潔白如新,一點血也看不見了。
紀知遠拂塵一晃,還是忍不住道:“師侄啊,這是怎麼回事?”
是誰那麼大的本事!竟然傷得了渡劫期的鶴予懷!
鶴予懷眼珠動了動,聞言道:“無事。”
胡霜玉看着遠處被削平的山頭,可見當時戰況之激烈,她心頭一緊,連忙問:“師叔,可有抓到那附體之人?”
“還有……”胡霜玉欲言又止,昨日鶴予懷神識外放又突然布陣瞬移,實在是吓到了一群人,不曾想現在居然還受了傷,“您的……您的傷……”
鶴予懷道:“沒有抓到,傷是不小心碰的。”
眼見鶴予懷一張萬年冷臉不欲多說的模樣,紀知遠連忙給胡霜玉使了個眼色:“沒抓到就算了,反正也沒出什麼事,回去提醒提醒那群小崽子好了。”
胡霜玉隻好點了點頭:“這樣也好。”
幾個人原地休整一會兒,啟程折返回龍川澤。
走前,鶴予懷回頭望向謝不塵離去的方向,手掌中浮現出一道細細的血線,仿佛在牽引着什麼。
趴在薛璧肩頭的紙人覺得後背一涼,回頭看了一眼。
山長水闊,白雲卷卷,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麼異樣。
紙人晃了晃腦袋,回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