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缙不知該怎麼回答洪湘容,閉口不言。
他不吱聲,洪湘容就一直看着他。
李雲喬看不下去,怼了裴缙後腰一把,讓他答應見面。
裴缙面部扭曲地點頭同意,落在其他人眼裡倒像是他内心極度掙紮,礙于禮教又放不下心中念想,以至于表情不暢。
洪湘容心中感慨,又關照道:“不過我小哥高燒剛退,身子還不大好,我先與他通個氣,再伺機安排你們見面。”
“啊,行,你瞧着辦吧。”裴缙胡亂答應,想起自己的身份,僵硬地多問一句,“你小哥……病得不嚴重吧?”
洪湘容給他一個安撫的笑,說:“大夫來瞧過,說是夜裡趕路着了風寒,喝幾副藥養養便沒事了。”
裴缙假裝放心下來:“哦,沒事就好,讓他吃好喝好,好好養病。”
洪湘容點點頭,轉而對衆人說:“其實這次我召集大家來,是有件事想聽聽大家的意思。
前些日子我随母親去鎮上,聽說鎮上有個女夫子,專教女子讀書識字,而且女夫子教的并非女德女戒,而是同男子一樣,學的聖賢道理,所以我想……”
“你想去女夫子那裡求學?”其中一個圓臉的黃家姑娘激動地打斷了洪湘容,卻轉瞬低落,“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不過……家裡必定是不會同意的。”
洪湘容卻搖搖頭,說:“不,我是想請女夫子來這裡教習。”
姑娘們聽後,眼睛都亮了——
“湘容姐,你是說請女夫子來這裡教我們讀書識字嗎?”
“那我、我……我也能來學認字了?”
“如果女夫子來這裡,我能帶妹妹一起來嗎?”
洪湘容沒有着急回答她們的問題,隻說:“若是大家都願意跟女夫子學習,我便去找一找那女夫子。不計一旬一次,還是一月一次,咱們就在這觀音廟裡上課,至于束脩……”
談論到錢,姑娘們卻都低下了頭,沒了之前的踴躍。
洪湘容把大家的表現都看在眼裡,笑一下沒有多說什麼:“隻要大家願意學習,其他的待我去找女夫子商議之後再說。”
姑娘們互相看看,臉上又挂起了笑容。
“太好了,終于有人可以教我們認字了。”圓臉的黃家姑娘眼裡滿是向往:“我的名字是嬌嬌姐出嫁前教會的,可惜自從嬌嬌姐出嫁,便再也沒人教我們讀書識字了。”
姑娘們聽後紛紛附和她,每個人臉上都是對知識的渴望。
李雲喬和裴缙對視一眼,有些明白這群小姑娘為什麼會對“拜菩薩”那麼激動了。
來廟裡拜拜隻是一個幌子,姑娘們聚集在一起,商議這些……在這個時代大逆不道的事情才是真,不過是想讀書識字而已,卻像搞地下工作一樣隐秘,這個時代的女性,何其可悲。
李雲喬和裴缙到底是現代人,很難做到和這群姑娘們感同身受,但親眼見到這些花季少女因為一個學習機會而高興雀躍,就算是他們,也很難不動容。
衆人商讨完邀請女夫子的事情,這次小聚會就散了。
李雲喬和裴缙仍舊跟裴瑩一道慢慢下山回家。
兩人先送裴瑩回去,再心情沉重地往黃家走。
裴缙憋了一路,終于忍不住破口大罵:“這操蛋的破世道,幾個姑娘不就是想認個字、念個書,還得背着人偷偷學,真是……萬惡的封建社會!”
李雲喬歎氣,拍拍他肩膀安撫道:“别說姑娘了,你看這村裡,那麼多男女老少,能夠識字學習的,又有幾個?”
裴缙皺眉看向躬身在田間勞作的村民,還有村裡匆忙往來的農婦,他們表情麻木,動作機械,是日複一日辛苦勞作造成的結果。
沒人知道他們是否渴望過讀書?也沒人知道他們是否想要改變命運?活着,是這些人最卑微的追求。
兩人回到黃家,将小聚會的事情告訴顔宗凡。
顔宗凡也很意外,又很佩服這些女孩兒的心氣:“當真是巾帼不讓須眉。”
隻可惜……
他搖頭歎息,轉換話題,問兩人:“今天參加聚會的人裡,有懷疑對象嗎?”
“啥?”裴缙一腦子門問号,他們今天不就是去查探拜菩薩虛實而已嗎?
李雲喬卻點點頭,說:“有,我懷疑那個叫柳蘭的女孩兒,是敏敏的朋友。”柳蘭,就是聚會的女孩兒之中,除了裴家姐妹外,唯一的外姓女孩兒。
說到名字,裴缙腦子裡也想起了女孩的模樣,瘦瘦小小一個,皮膚也不白淨,看上去一臉苦相,而且她話不多,大部分時間都是聽别人說話。
“那個話很少的幹癟小丫頭?”裴缙不可思議地看着李雲喬,一樣是去聚會的,他怎麼還有功夫觀察可疑對象?
“對。”李雲喬很肯定地說,“我懷疑她,就是因為她話少,覺不覺得和我們很像,因為害怕露餡,所以盡量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