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琮昀淡淡道:“與她無關,我不過陳述事實而已。”
他輕笑了一下:“最差結果,不過監禁流放、毒酒一杯……演了這麼多年,我也累了,如果讓李憑如逍遙法外,那樣的王府,我也不用回去了。”
東叔緊緊攥着奏折,還要再勸,趙琮昀起身,揉了揉酸澀的眼眶:“我知道你又想拿百姓壓我,不過漕運由李大人接管,江州災情也已緩解,我沒什麼可擔心的……”
“長這麼大,你就允我自私一回吧。”
東叔被這句話噎住,喉頭滾動,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姜歡突然上前,玉指從東叔手裡抽出奏折,不見外地讀了起來。
趙琮昀眉頭微微蹙起,卻沒有阻攔。
這些年,姜歡陪在他身邊,一半像朋友,一半像盟友。他們各有各的算計,卻互相尊重,保持着若有似無的默契。
未經招呼,擅自參與他的事,這還是第一次!
姜歡看罷奏折,盈盈一笑,點評道:“王爺這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奴家覺得不好。”
“東叔攔不住,我來試試呢?”
她眼波流轉:“還是王爺覺得,我這上不得台面的身份,根本不值得您費心考慮。”
“……”
趙琮昀微感詫異,耐着性子道:“不論我怎樣,邀月樓都不會有事……這承諾過去有效,将來也有效。你盡可放心。”
“可若是您出事,拿什麼擔保呢?”
姜歡垂眸歎息:“大廈傾頹,往往隻在一瞬間,王爺現在尊貴風光,這一紙奏折遞上去,可就不一定了。屆時您可能自身都難保,又何談對我的承諾呢?”
這番話說得直接,東叔臉色一變,眼中帶着怒意:“姜姑娘何至如此!”
趙琮昀深深看她,忽然明白過來:“原來你惦記的,是那東西!”
見他讀懂了自己的啞謎,姜歡點頭:“奴家弱女子,在京中讨生活不易,又有許多人要養,萬事以自保為先,希望王爺理解。”
趙琮昀緩緩道:“此事容我考慮一下……如果真有那一天,東叔有功夫在身,蘇定柔有她祖父……我身邊屈指可數的幾人裡,的确隻有你用得上它。”
“這些年……如果沒有你和邀月樓幫忙,我做的許多事不會這麼順利,可能連個放心睡覺的地方都沒有。”趙琮昀自嘲地笑笑:“這份恩情,我會報答。”
姜歡深謝一禮,繼續道:“其實我很好奇呢!那位嶽小娘子究竟有何魅力,值得您如此玉石俱焚?”
趙琮昀睫毛輕顫了一下:“我說過了,與她無關。”
“是嗎?”
姜歡柳眉一挑,揚手便将奏折丢進了香爐,爐火倏地躍起,将紙墨一起吞噬。
趙琮昀怔道:“……你以為這樣能阻止我?你燒掉這一份,我還可以再寫。”
“您恐怕用不上了。”姜歡神秘一笑:“王爺請跟我來。”
*
趙琮昀在邀月樓,有自己的專用卧房和書房,他又是喜靜的性子,根本不可能無事閑逛,所以對邀月樓并不熟悉。
這麼多年,姜歡也從未帶他參觀過,今日突然邀請,趙琮昀和東叔都很意外。
姜歡在前帶路,兩人緊随其後,下了幾層樓梯,穿過一道金燈玉帳的長廊,終于來到盡頭房間。
“王爺請吧。”
姜歡玉手一指,自己施施然退後幾步,倚着廊上軒窗,将目光投向窗外蕩漾的綠波。
東叔神色緊張,趙琮昀瞥她一眼,低低冷笑一聲,若無其事推開了那扇門。
然後……他的呼吸窒住了。
熟悉的臉,熟悉的笑,熟悉的聲音……連那荒唐行徑,都格外熟悉。
嶽明明當時正鼓着嘴巴,跟一個四五歲的小孩,搶一隻燒雞!
門突然打開,阿念下意識停手,嶽明明瞬間占了上風,十分兇殘地扯下一隻雞腿,哈哈笑道:“我赢啦!讓你不給我吃!”
阿念:…………
東叔:…………
嶽明明笑着扭過頭來,猝不及防對上一雙幽潭般的眸子,那冷冰冰、仿佛藏着無限心事的眼神,她再熟悉不過!
好不容易搶到的雞腿,啪嗒一聲落進碗裡,濺了她一身粥。
“那個……你來啦!咳咳……好久不見!”
她努力像往常一樣賠笑招呼,然而說着說着,聲音弱下去,隐隐帶了哭腔。
死裡逃生的後怕,乍見故人的欣喜,還有許多嶽明明無法分辨的情感,鋪天蓋地湧上來,她眼圈倏地紅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大委屈!!!
趙琮昀像從一場大夢中醒來,長長呼出一口氣,僵着身子站到嶽明明面前,不由分說拉過她的手:“走,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