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深沉,冷露無聲。
遙遠街巷時不時傳來打更人“奪奪”的敲梆聲,惹得人心一陣怅然。
嶽明明蔫頭耷腦跟在趙琮昀身後,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夜晚的王府不似白日清明,趙琮昀又專挑小路,沿途隻有幾點螢火燈光,晦暗莫測,嶽明明深一腳淺一腳,幾次差點被凸出來的石頭絆倒。
這小氣鬼,絕對是故意的!
嶽明明埋頭走得小心,雙目恨不得瞪成貓眼,結果地面倒是看清了,迎面卻一頭撞上了冤家。
趙琮昀不知何時停下腳步,抱臂而立,眉眼舒展,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找什麼呢?錢袋子掉了?”
嶽明明驚得退後,将罵人的話咽在肚子裡,怒氣沖沖看他,一語不發。
趙琮昀唇角笑意隐沒,準備伸過去扶她的手臂也僵在半空。
“怎麼不說話?”他聲音冷下去:“我沒聽說,嗑瓜子還能嗑成啞巴!”
果然有人告惡狀!嶽明明心想,她得提醒蘇定柔,澄懷齋裡出了奸細!
“你那是什麼表情?不服氣?”
說話間,趙琮昀長臂探出,修長手指輕輕刮過她耳畔的碎發,未等嶽明明反應過來,那隻手卻已收回。
嶽明明像被燙了似的應激道:“你幹嘛!”
趙琮昀攤開掌心,裡面是一片剝開的瓜子殼,外黑内白,油光水滑。
“咳咳……”嶽明明臉頰有些發燙。
趙琮昀:“不想被沉塘的話,回去就規矩些。至于懲罰……總不能讓你去打掃庭院,”他故意停頓半晌,低聲道:“要不,就罰你親手繡一枚香囊,如何?”
“我選掃庭院!”嶽明明急道。
誰敢再跟她提香囊,她就去死好了……
掃庭院雖說辛苦,但她可以借這份差事,尋找園中的關押之所,簡直正合她意!
趙琮昀眸底劃過一道複雜的愠色:“這種下人的活計,不委屈嗎?”
“真的不選繡香囊?”
“不了……我覺得很适合我。”嶽明明努力擺出客氣的假笑。
“很好。”趙琮昀定定盯了她幾秒鐘,轉身拂袖而去。
不知這位狐狸又被哪句話踩中了尾巴,一臉的不高興。
嶽明明不想獨自被扔在漆黑夜路上,隻好踉跄追趕,沒想到趙琮昀快步走出一段距離後,又停了下來,留給她一道挺拔的背影……作為“路标”。
幾番來回,嶽明明幹脆放慢腳步,卻發現“路标”也跟着慢下來,總是恰好停在她看得見的地方,默默等她。
……世上怎會有如此别扭的人!
嶽明明又好氣又好笑,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東叔就給嶽明明送來了灑掃庭院的工具。
“王爺特意囑咐,要我清早交給你。”
嶽明明揉着困倦的眼睛,連起床氣都沒力氣發,認命地接過工具,開始了她的王府保潔生涯。
結果第一日毫無收獲。
趙琮昀親自派下一堆任務,連廊庭下的鳥窩都沒放過,嶽明明隻好真的幹了一整天活,晚上累得腰酸背疼,倒頭就睡。
第二日趙琮昀不在,嶽明明終于有機會在園中閑逛,陸續摸清了參園布局。
趙琮昀的書房和卧房位于園子中央,南邊是一片種滿花草的庭院,以回廊相連,直通入口假山。
西北側隻有幾間下人房,東邊則是一間小廚房,單獨供應趙琮昀的日常飲食。
嶽明明摸進廚房,連竈台都仔細檢查了一遍,卻沒發現任何藏人的痕迹。
晚上她躺在床上,在腦海中一遍遍回憶園中所見所聞,實在找不出線索。
難不成……趙琮昀把人關在自己卧房?
這就有點變态了吧!
嶽明明搖頭。趙琮昀雖然變态,卻是個規矩多、有潔癖的變态。金屋藏嬌他可以,藏一個血淋淋、臭烘烘的囚犯……不可能的!
她苦思冥想,用腦過度,肚子先扛不住了,咕噜噜抗議起來。
嶽明明起身抓了兩塊糕餅,吃着吃着,忽然有了思路——
囚犯也會餓肚子,也要吃飯的!
趙琮昀再謹慎,總不能憑空變出食物,所以一定有人負責給關押者送飯。
隻要順藤摸瓜,就能找到人了!
嶽明明高興地在床上打了個滾,将最後兩口糕餅塞進嘴裡,翻出新買的夜行服速度換好,蹑手蹑腳出了門。
飛檐走壁的功夫沒搞明白,她卻要先學八卦記者蹲點了……
果然是俠女的心,狗仔的命!
嶽明明思忖,白日她在廚房附近并未瞧見可疑的人,那麼為了掩人耳目,送飯時間很可能選在晚上。
她避開趙琮昀住所,無聲無息潛行到廚房外,悄悄藏入一叢花樹間,開始默默等待。
此刻夜深人靜,園中連蟲鳴聲都寥寥,趙琮昀書房和卧房更是漆黑一片。
嶽明明灑掃時聽人提起,王爺今晚要留宿邀月樓。
不知趙琮昀和那個叫“姜歡”的女子之間,究竟是真的感情,還是制造給外人看的假象呢?
她正胡思亂想,身後突然傳出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果然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