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死安琪的高喊聲浪,蔓延在村子裡的各個角落。人們狂熱地聚集在祭台那邊,熱烈地慶祝着即将到來的處刑。他們終于要擺脫痛苦的一切了。
然而文思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悄将自己淹沒在這一片聲浪當中。越是離家越近,他的步伐便越是焦急。進入家門之後,他急匆匆地向荒蕪的庭院走去,他疾步穿過庭院,穿過竹林,甚至沒有隐去蹤迹,連去開鎖的手都沒辦法拿穩鑰匙,鑰匙一次又一次的掉在地上。當他好不容易打開了門,沒顧得上從裡面鎖上,急匆匆地拿着提燈向牢房奔去。
而當他快走到牢房的時候,突然停住了腳步,他連連幾個深呼吸,讓自己盡量看上去平穩。接着他才穩步向牢房走去。
但是,老乞丐一反常态,沒有像往常一樣喃喃自語着在牆上胡亂地畫着,而是悠哉的靠在牢門上,似乎在等着文思鮑的到來。
“哎呀呀,村長大人,命運皆有數,何必如此慌張。”還沒等文思鮑開口,老乞丐笑嘻嘻的先說道。在這潮濕陰暗、與世隔絕的地方,卻好像知道所有的一切。
“是你!是你說按照你說的去做,就可以改變命運的,而現在……”文思鮑想到那個不成人樣的他的愛子文森浩,心裡湧起一股心酸,而他看着嬉笑着的老乞丐,心酸燃燒成熊熊的怒火,“而你!而你卻騙了我,讓我的兒子文森浩變得人不人鬼不鬼,那個魔女,今天就要死了,她就要死了!我的兒子怎麼辦!”
文思鮑猶如一頭狂怒的獅子一般,他怒不可揭的瞪着老乞丐,恨不得生吞活剝了眼前這個始終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的臭乞丐。
“村長大人,那個魔女不是還沒有死嗎,嘻嘻~”老乞丐滿不在乎的說道。
“什麼意思?占蔔的結果已經出來了,她今夜就要被處死了,她死了之後,我兒文森浩的詛咒又該如何破解。”文思鮑想到文森浩現在的樣子,話都說不出口。
“哈哈哈哈哈!”老乞丐大笑了起來,她笑眯眯的看着文思鮑,“生亦有時,死亦有時,時候未至,生亦不存,死亦不亡,又何必為了還沒發生的事情煩惱呢。”
“安娜的占蔔從來沒有出錯過。如果占蔔說安琪要死,必将死,如果我的兒子文森浩無法恢複,我也将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文思鮑咬牙切齒的說道。
“哎呀呀,村長大人,某人幾時騙過你呢。”
“少廢話,如果我兒文森浩不能恢複,他所受的折磨,我也要分毫不差的還給你!”文思鮑聲音冷酷得仿佛銳利的匕首,随時準備将老乞丐殺死。
“貴公子隻是站在了岔路口,他需要自己做出選擇。”
老乞丐依然笑嘻嘻的,不是嬉笑,這話讓人琢磨不透,卻看起來不是在敷衍。
“少在這敷衍我,你每次都說什麼要他做出選擇,他能怎麼選擇。”文思鮑此時恨不得撕開這老乞丐的嘴,事到如今,這老乞丐的話,真真假假,讓人迷惑,可是,曾經這老乞丐的預言的确都應驗了。但是,關于他的長子——文森浩的事情,卻總是說得含糊不清。
“村長大人,血夜将至,赤月重生,魔道堕落,生死永恒。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呢。”
“什麼意思,到底是什麼意思。”文思鮑焦躁怒吼道。
“嘻嘻,村長大人,已經既定的命運,是不會因為謊言而改變的,詛咒的破解也需要被詛咒的人真的願意去做,否則,即便到了少女成熟的時候,如果貴公子依然不肯去做選擇,恐怕也無濟于事。這一切,貴公子是知道的,可惜,他為人寬厚,不肯去選擇罷了。某也沒有辦法。關于這些某未曾騙過村長大人一言一句,至于魔女的命運,嘻嘻,今夜自有揭曉,啊,對了,剛剛那句預言,就作為禮物送你了,至于之後,就隻能請村長大人多多保重了。”老乞丐沒有回答文思鮑的話,沒頭沒腦的嬉笑着卻說了一番讓人更摸不清頭腦的話。老乞丐依然笑嘻嘻的,眼睛裡的光卻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文思鮑恨不得此時此刻一刀殺了這個老乞丐,這老乞丐隻顧着說了要說的話,之後便閉口不言,笑而不語,無論他怎麼威脅怒罵,隻是嬉笑着。沒有像往常那樣突然失了神智一般,也沒有任何的回應。他罵了好一陣,然而,當他對視到老乞丐的眼睛時,卻有一種恐懼,猶如刺骨寒氣一般遊走全身,幾乎失聲。
他突然覺得,眼前這個老乞丐是如此的陌生,好像和他這些年來一直交流的不是同一個人似的。他總覺得,老乞丐有什麼不一樣了。那嬉笑并非谄媚,而是帶着一種恐怖的威壓,讓人不由得因為恐懼而一動也不能動。他突然有種感覺,這老乞丐關在牢籠之中,是因為他不想要出來,而不是因為被關了起來。而他從來沒有掌控住過老乞丐,如今,一切都在失控。他忽然不知道到底什麼才是他該相信的,所有的一切都在崩塌中。
他怒氣沖沖的回到房間裡,看着遠處燒的通紅的晚霞,夜色将近,祭司的就任儀式也快開始了。無論如何,他要救他的愛子文森浩,他絕對不能讓這個村子毀在他的手裡。
可以這樣說,霧島的治安真的很好。在這大概能關上十幾個人的地牢裡,居然沒有人。也的确,在這座有着三四百人口的小村落裡,基本上也沒有人敢犯罪。可以說,夜不閉戶,人人安居。
當然,整個村子的唯一的敵人,就是安琪。現在,這個折磨村子十幾年的大魔女,終于被關進了地牢裡。
這地牢,大概因為常常沒有人的緣故,陰暗潮濕,散發着刺鼻的黴味。僅有的半扇窗戶,能看到些許路面。
而現在的路面上,來來往往的各種各樣的腳,繁忙得異常熱鬧。每一雙腳步都透着輕快,像在舞蹈一般。仿佛陰沉沉的霧島,突然穿刺進了光明。
那光明被地牢的半扇窗戶切割開來。關進地牢的隻有猶如墜入地獄般的黑暗。
安琪看着來來往往,忙碌的那些腳們發呆。等到了晚上,所有的一切就要都和她無關了。想想,這17年的人生,一直生活在無盡的灰色之中,唯有姥姥,帶給她點點溫暖的色彩,還有死亡森林裡的城堡,盡管短短的二十幾天的時光,卻是她到此為止的人生中,最輕松,平靜的時光。她享受這段時光,而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不知道艾蒙伯爵和艾倫現在怎麼樣了,艾倫是不是有封印了白岩,希望他們平安無事,
哦,還有那隻雙頭犬——小歐,那副憨憨的模樣,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魔女,死到臨頭,你還笑得出來。”安娜站在牢門前,冷冷地看着安琪。
安琪看着站在牢房前的安娜。此時的安娜,雖然還沒正式繼任祭司,已經俨然一副祭司的架勢了。
“我問你,你到底為什麼回來。”安娜并不在乎她現在是什麼想法,顯然,對她回冒着風險回來的原因更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