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枯葉從庭院茂密的梧桐樹枝上掉下來,打了一個轉兒,靜靜地落在牆角邊,已經入秋了。
京城靖甯侯府,精緻小巧的後花園裡,一池碧水無波,池塘邊一個少年和兩個少女在玩耍,少年是曹國公府的嫡子,年方十三歲,兩個少女是侯府二房的嫡女,薛五姑娘今年剛滿十歲,薛三姑娘年長兩歲,年方十二。
五姑娘薛金福釣上來一尾魚,身旁的曹國公世子沈懷玉滿眼笑意看着她,站在二人身後的三姑娘薛金枝看沈懷玉與自己繼妹親近,不理自己,杏眸中閃過不易察覺的冷光。
歡快的薛金福和沈懷玉一無所知。
薛金枝怨毒地盯着妹妹薛金福,突然,她伸出手推向薛五姑娘,薛金福沒提防,小身闆往前一撲,咕咚一聲,落入水中,驚愕的沈懷玉頓時手足無措,完全被突發的意外驚呆了。
當薛五姑娘的丫鬟喊救人時,方反應過來,衣袍沒脫掉就跳入水裡,忘了自己不會水,沒救下薛金福自己倒嗆了幾口水,在水裡亂撲騰。
薛金枝站在岸邊冷冷地看着一點點下沉的妹妹。
薛金福小小的身子很快被池水淹沒,露出一個小腦袋,丫鬟驚慌地跑去叫人。
這時,池塘裡有一艘采蓮的小船,船娘看見有人落水,劃着小船趕來,救上來二人。
薛金福頭發滴着水,猛烈地嗆咳,沈懷玉更狼狽,躺在地上,被人拍後背往外吐水。
儀門内寬敞的大院落,五間正房,雕梁畫棟,甚是氣派,廳門上方青地燙金匾鬥大的三個字,頤安堂
紫檀镂雕夔龍紋羅漢榻上,坐着靖甯侯府的老祖宗薛老太太,下首紫檀玫瑰椅上坐着薛府的四位夫人,大房大爺早年殁了,大夫人王氏年輕時霜居,守着兩個女兒過活,如今長女已出嫁,次女薛府的二姑娘薛金芳已經定親了。
靖甯侯府的爵位由二房的嫡次子薛繼方承襲,二房一子二女都是嫡出,長子薛寶睿和長女薛金枝是原配所出,次女薛金福乃繼妻所生。
三房老爺薛繼常,夫人馮氏生下一雙兒女,一個庶出的女兒,四房老爺薛繼興是庶出,夫人倪氏,放了外任知縣,五房老爺薛繼嶽剛成親三年,五夫人羅書琴尚無所出。
三姑娘薛金枝跪在地中央,低垂着頭,看似柔弱害怕,眼底卻沒有一絲畏懼。
老太太厲聲道:“說,為何推你妹妹?”
薛金枝細小的聲音,“孫女不是故意的,是妹妹與孫女玩耍,不小心落水的。”
老太太問跪在地上的五姑娘房中叫鳳兒的小丫鬟,“你說一遍五姑娘落水的經過。”
鳳兒口齒伶俐地把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
“你不承認,可當時在場的丫鬟說你妹妹是你推下水的。”
老太太生氣地道。
薛金枝擡頭的瞬間,斂了杏眸中的冰冷,怯懦地聲,“五妹的丫鬟和五妹一心,祖母不能偏聽一面之詞。”
當時在池塘邊有五姑娘的丫鬟和三姑娘的丫鬟,各房的丫鬟向着自己主子說話,誰是誰非難定論。
二房的事,事不關己,衆人都不做聲。
二夫人靖甯侯繼妻蘇氏站起來,賠笑說:“母親,枝姐素日乖巧懂事,對妹妹極愛護,那裡會推福姐入水,想是那福姐頑劣不小心落水的,福姐也無大礙,求母親饒了枝姐,不追究了。”
衆人知道這蘇氏賢惠,對前房子女視如己出,親生女兒五姑娘且靠後,蘇氏深得老夫人和侯爺喜愛。
她一出口求情,老太太看着跪在面前的孫女,這個孫女自幼喪母,是個争強好勝的性子,可憐巴巴的小身闆直挺挺地跪着,心底歎息一聲,罷了,追究下去,孫女真推了妹妹,名聲受損,府裡這些姑娘沒有說人家,對她們的婚事有影響。
剛想開口,一個猶猶豫豫地男聲,“老太太,我看見了,是三妹妹推了五妹妹 。”
衆人看悄無聲息站在人後的清俊少年,是曹國公世子沈懷玉,一般這是别人家事,外人是不好攙和的,這沈世子未免太過老實了。
老太太要出口的話一下堵在喉嚨裡。
地上跪着的少女倏忽擡起頭,向沈懷玉投去怨怼的目光,沈懷玉發怵,不敢看薛金枝,低頭又重複一遍,“五妹妹在釣魚,三妹妹站在身後,突然下手推五妹妹。”
“你喜歡五妹妹,你誣陷我。”
薛金枝恨恨地瞪着沈懷玉,細聲細氣地說,似乎很是委屈。
“住口,休要胡言,你五妹妹才十歲。”老太太厲聲喝止。
沈懷玉沒被薛金枝吓住,嗫嚅地說;“明明是你推了五妹妹,船娘可以作證。”
老太太一閉眼,不肖的孽障,有些心驚,孫女薛金枝小小年紀竟然敢下死手,傳出去壞了侯府的名聲,被人恥笑,侯府教女無妨。
片刻睜開眼,目光渾濁,渾身像抽幹了力氣,闆着臉說;“罰三姑娘跪佛堂,不許給她飯吃,什麼時候想明白再放出來。”
“祖母,孫女冤枉。”
薛金枝抽抽搭搭地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