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覆蓋了這座靜谧的城鎮,所見之處皚皚白雪。
黑而長的走廊傳來腳步聲,不急不緩,穿着矜貴的少年漠着臉,提着油燈,目标非常明确地走向走廊的盡頭,那道高大的門扉。
艾格拿出鑰匙,打開了這道一直在家裡處于封閉狀态的門。
門内一片黑暗,艾格提起油燈,照亮的地方無不熟悉,他一點點摸索這間房。
這間自他出生便沒打開過的房間,居然沒有什麼秘密。
真是無聊。
艾格轉身走出房間,卻又站在房門口站住了。
他突然察覺到了某道視線在盯着他,冷血,危險。
“誰在那!”他猛然回頭厲聲道。
白熱的光線一步步緊逼房間的角落,一雙潔白如玉的雙腳映入眼簾。
奇怪……之前他怎麼沒有看見?
他屏住了呼吸,将陰影中的你一點點展露出來。
你被鎖鍊禁锢着,困在角落那點狹窄的空間裡,那雙烏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真被他找到了。
他們居然藏了一個女性在家裡……!
艾格細細地觀察你,試圖在你臉上找出任何與家庭成員相似的地方,很遺憾的是,并沒有發現一絲相同之處。
“你是誰?”艾格語氣稍微降了調,但質疑不容辯解。
少年極為挺拔,選擇和你保持一定的距離,并未彎腰,冷漠平靜的臉看不出任何情緒。
你使不出力氣,頭靠在牆壁上,平抿的唇上揚,朝他露出笑來。
“我嗓子好疼……可以喝水嗎?”
答非所問。
艾格皺起眉頭,無動于衷。
在你們長久的僵持下,他先一步妥協,冷哼了一聲,離開房間給你拿了水。
“現在你隻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别再讓我從你的嘴裡聽到其他不相關的字。”
“好呀。”你點頭,笑容美得如同罂粟。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甜心~”
下一秒,你面前的水被艾格挪走,他冷着臉把水往地闆上倒了一些。
“别在我面前耍把戲,我沒跟你開玩笑。”他警告你。
你盯着地闆上的濕迹沉默了一會兒,歪頭微笑:“我忘了我叫什麼,剛才的稱呼你不喜歡?除了甜心,他們還叫過我寶貝,親愛的,小貓咪,你都可以叫我哦。”
“什麼?”
艾格驚愕的神情看得你直發笑。
“啊……你看上去很驚訝?有什麼問題嗎?”
“你是哪些人的情人……他們的名字你總知道吧?”艾格回過神,冷淡問道。
你思索了下,無奈聳肩:“啊,我也忘記了,畢竟上一個進這房間的人,已經過了有……三十多年?或許更早,畢竟在我印象中,我已經聽了不下三十次的鐘聲和煙花聲了。”
可你的模樣分明是十六七歲的女孩。
艾格這一刻瞬間明白過來,他的祖先曾經在喂養一隻不老不死的怪物,這間房是專門用來控制她的。
“能幫我取下它嗎?維持這個動作不變真的很難受……”
你指了指鎖鍊,笑得花枝亂顫。
盯着你,艾格突然陷入沉默。
家裡突然住進一隻怪物。
可是誰也不了解她。
艾格曾隐晦地向父親提起過這件事,但他貌似完全不知情,以為那隻是一間祖上就廢置的雜物間,甚至在經過艾格提醒後,還想着要翻修一下。
也就是說,現在家族裡除了他,沒人知道那隻怪物的存在。
這可真是一場微妙的體驗。
這間房比你呆過的房間還要豪華奢侈,一面牆被主人畫得栩栩如生,色調張揚,像活過來了一樣,家具布置規規矩矩,畫具顔料被專門擺在了固定的位置,那些獎杯獎章被随意地扔在桌面上,估計是主人翻動抽屜時把它們丢了出來,還未整理。
進門的艾格關上了門,環視了周圍,直奔床鋪,一把掀開自己的床被,眼神森冷。
“滾下來,誰讓你睡我床上的!”
你揉了揉眼睛,疑惑地嗯了一聲,然後打着哈欠說。
“可那樣我就沒地方睡了啊……”
艾格抿唇,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把你從那個房間帶出來,不過他不屑後悔,既然帶出來了,那肯定得他負責。
“……洗澡了嗎?”
你點頭:“嗯,熱水洗得我很舒服,謝謝你的浴袍。”
看見你在摸他穿過的浴袍,艾格一哽,連忙移開視線看向别處,語氣頗為不善:“下次别亂穿衣服。”
你無辜地眨巴眼睛:“那你也得給我衣服穿啊。”
說得好像他沒讓你穿衣服似的……
結果艾格還是心理隔應,把你關進浴室後讓人換了整套新的床上用品,又叫你把自己洗個五六遍才把你放出來。
兩人隔着接近三個人身的床睡,艾格向來睡中間,也不習慣床邊有人,盡管中間距離很空,他仍不适應,側着身子橫豎睡不着,直到眼皮再也承受不住,慢慢睡了過去。
老早起來的艾格眼底有了淡淡的青色,他先是去畫室,待到早餐時間才出來,在飯桌上被父親詢問昨晚睡眠情況時,他陰陽了句。
“還行吧,大抵是換了床,就睡不太安穩了。”
“這樣一會兒上課狀态可不行……管家說你昨晚突然要求換新的,這是怎麼了?”父親的聲音。
艾格垂下眼,冷淡地回應道:“自然是想換就換。”
父親開了口:“霍山伯爵前幾天跟我提過,想介紹他的兒子跟你認識,人你沒印象,但我覺得你應該對《河畔的花園》這幅畫有所耳聞。”
“畫早看過了,我對人不感興趣。”艾格放下餐具,拿過餐巾擦完嘴。
離開餐桌前,他囑咐站在一邊的女仆。
“麻煩一會兒切幾點水果送我房間,放門旁邊的櫃子上就好。”
“好的,艾格少爺。”回應的女仆在他離開後,臉色露出些微迷茫,艾格少爺不是要去畫室嗎,送水果去房間做什麼?
踏進畫室,薩萊先生背對着他看窗外的風景,聽到開門聲,轉過頭看向他,語氣儒雅随和。
“非常準時呢,艾格少爺。”
在教學過程中,薩萊先生無疑是最能理解他的人,他總能找到艾格的想法,并且順着他的思路指導他進一步完成草圖。
可惜了……
在他随筆落下的花園草圖時,得到薩萊老師的贊不絕口。
“無論是畫還是現實,這裡的景色永遠是那麼美麗,百看不厭。”
艾格聞言,勾起一抹微笑,在老師低頭說教時才問他。
“所以老師喜歡的,真的隻是這副畫嗎?”
薩萊先生怔愣了下。
艾格的鋒芒一瞬收縮,他轉移了話題:“老師……你知道什麼樣的人才會不老不死嗎?”
薩萊先生難得聽見艾格會談起一些與藝術無關的問題。
“如果不是神的化身,也就隻有吸血鬼了,不過這兩類跟人沒有半點關系,畢竟他們不會流血。”
不會流血啊……
是啊,像他,像薩萊先生這樣的天才,也會因為受傷而流血,像他媽媽妹妹一樣死在病床上。
它們又在吵了。
吵得他腦袋疼。
那些畫筆紙張又在叫嚣着,企圖用誰的顔料塗抹……
你在房間裡翻到了一張舊照片,上面是一對夫妻跟自己的兩個孩子,左邊的男孩跟你遇到的少年極為相似,你翻了背面,照片一角寫着照片持有者的名字。
艾格·瓦爾登。
是他啊……
你直覺這是不能碰的東西,把東西放回了原位。
時間一點點過去,你小口吃着新鮮甜口的水果,手裡懶散地甩着獎章,坐在椅子上翻着書架上的書。
艾格有一面牆的書架,上面擺的全是跟藝術美學有關的書,你這個老古董看得極為吃力,好在文字底下有他的注釋旁白,你也不算看天書,但僅僅是十來頁,就讓你有了丢書的念頭。
連着看了一個周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