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孫業索臉色驟變,“曾安沒理由殺她。”
曾安是孔唯最早招安的一批,挑頭的研究員,做所貢獻有目共睹。眼見實驗即将成功,她也将水漲船高,前途不可估量,就算對方招安,多麼天大的好處才能讓她在此時改隊?
顔尋之知道跟她争辯毫無作用,隻迅速簡短總結道,“我在記憶裡看到的。曾安以為實驗有利向導,沒想到正相反,實驗成功向導生存空間必然再被擠壓,她反了。”
她說完,想起桑挽音。
初心難測,人心易變。地下城是人是鬼,果真就在一瞬間。
孫業索眉心幾乎打成死結,停了半秒,想說什麼,張嘴又無聲,轉身欲走。
顔尋之以為她不信,有些急了,忽的起身抓她,“這是我看到的!如果你不信我,為什麼叫我回來跟孔唯鍊接?”
精神孱弱,她起身太快,抓住她時眼前天昏地暗,說完一陣頭暈惡心的想吐。
孫業索沉道,“我信你。曾安在南三區接受治療,我找人加強監管。”
孫業索離開,顔尋之還用機器連接着孔唯的精神力,長度受限,不能到處動彈。
孔唯的精神力存在她圖景中,兔子重傷,近乎掠奪似的搜刮她的精神力。顔尋之縱使異化,精神力翻了幾番,這三兩趟也夠折騰,況且孔唯十有八九也不是個正常人,她精神力透支,有些瞌睡。
研究員舉着一管藥劑湊過來,顔尋之看她嘴巴一張一合,半天才處理好,她手裡大概是個對精神好的東西。
顔尋之嗯了聲,把胳膊伸出去,“打吧。”
入侵的精神太過強勢,半夢半醒沉浮間,她的夢已經變成孔唯的記憶。
在白塔做學員時,顔尋之最繞着走的就是跟孔唯切磋。
一個哨兵分化方向的人在實戰上害怕向導聽起來有點可笑,事實就是孔唯貼身肉搏的能力絕對遠遠高于地下城大部分哨兵,果斷、有力、幹脆利落,每一下都奔斃命而去。
所以在地上,哪怕曾安帶着三四個人圍攻,孔唯仍火花四濺的砸爛他們的外骨骼,打破頭盔,毫不遲疑扭斷了跟在她身邊多年的研究員脖子。
可惜雙拳難敵四手,她最後被摁在地上,咔哒,卸去外骨骼。
雙肩被卡住,曾安砸碎了她的膝蓋,身體徹底不能動,終于躺平了,面無表情的望着她,“我對你不好嗎?”
“好。”曾安點頭,“沒有人比你對我更好、更賞識我。”
孔唯的視線微微下落,其意味不言而喻。曾安哈笑了一聲,“可是孔軍官,你忘了,你有抱負——”
“我也有。”
“你以為我為什麼加入你的實驗?你以為是你找我找得早,還是你的實驗獨特?不是。”她說,“因為你是向導。”
“那麼多做實驗的人都是哨兵,他們必然會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長此以往,話語權已經旁落哨兵。現在聯邦裡有權勢的高層,哨兵占幾個、向導又占幾個?”曾安深望着她,“我不需要你的賞識,我一直都知道,我很有能力。等到畢業,我有的是選擇,但我還是選擇了你。”
“因為我以為你會偏向向導,畢竟你也是向導,又有野心,為自己争取利益理所應當。可後來我發現……”她笑了,“你甚至比他們做的還絕,你要淘汰我們這批向導。”
“你自己進化了,踩着我們的屍骨。那我們呢,我們就活該死嗎?”
孔唯平靜回道,“你是研究員,應該最清楚,這個實驗走到最後,不會再有哨向分别。”
“可那是最後!”
曾安猛然發力,破損的機械斷口被摁進她小腹。孔唯反射性抽搐了下,聽她道,“孔軍官,你在中心白塔萬衆矚目的長大,是不是從來沒往下看過。”
她問,“你是不是從來沒得到過歧視、得到過不公?”
兩秒。孔唯嗤笑,“誰說的?”
“歧視。我受了多少歧視。”
如果她不是向導,她不可能在總部孤立無援,不可能待在指揮部那麼久卻無人拉攏,無人将她拉入核心,組建勢力。她是三總六重中唯一一個向導,所有人卻隻想如何架空她,将她踢出局外。
可如果她不是向導,她也許會更早被聯邦忌憚、放棄。因為她是向導,他們并不将她放在眼裡。
“但那又怎麼樣。”
她還是成為了她的目标。
她地上地下肅清了不知道多少人,那些人大多是哨兵,論身體素質,他們應當遠勝于她。
但那又怎麼樣。
孔唯擡起頭,面色因為失溫疼痛蒼白發青,眼窩深凹,卻顯得那張臉淩厲而尖銳,“哨向本質都是人,不過是成長方向不同。你說集體培養哨兵而緻不均,不如說向導太弱,自然淘汰。”
她不過同聯邦、同這個世界一樣,弱肉強食。
傷口牽拉,孔唯盡量不加起伏,說的很慢,“你想發展向導,但你比我更清楚這個實驗的異化方向。”
偏重特性、增強精神、極端異化。
所以呈現哨兵向導化、向導極端精神化。大部分向導達不到這樣的精神條件,最終分化成哨兵,也就必然導緻向導數量減少,哨兵普遍性能力增強。
這是這場實驗的必經之路,幾代向導地位不斷下行的過渡期。
曾安手指不自覺扣緊。
孔唯被掐的呼吸困難,被迫仰起頭,胸膛劇烈起伏。她臉色已經泛出潮紅,卻神态自若,近乎嘲諷的笑了,“殺了我,向導就會向好嗎。”
“先天差距、自然導向,隻要人類還生存在地下城,這個權利,你永遠争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