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印記之後,謝漫還是不放心,兜兜轉轉又找到了無名老和尚,拜托他顧看一下這一窩狐狸。
若是有什麼不妥,便将他們收入畫壁之中躲避災難。
無名老和尚答應了,但是同樣表示,狐狸窩離寺廟有些遠,若是出了事,他恐怕難以及時出手。
所以請謝漫在畫壁上留下了一個印記,這樣,狐狸們在遇到生命危險時,便會在本能和小九州的牽引下,躲進畫壁之中。
這麼耽擱了大半天的功夫,謝漫擡頭看了看天色,又想了想自己在南山寸步難行的經曆,幹脆決定白天歇息,晚上趕路。
反正狼和她自己也不乏晚上捕獵的時候。
南山夜景很美,許是此地并無惡妖的緣故,半夜常有螢群出沒。
溪水潺潺,有林中精怪好奇窺探,又有遠處忽傳鹿鳴,呦呦長聲響徹天地。
謝漫摸了摸母狼頭,感歎道:“幸好你我一人一狼要麼辟谷要麼改吃仙草,否則這林中鹿就得遭殃了。”
自城隍爺來過之後,謝漫便跟着那法決冊子練習辟谷法,母狼也戒了生葷血腥,現在隻需要養育兩隻狼崽。
每日抓些沒開靈智的兔子野雞就完全夠了。
然而,縱使沒有刻意去尋找,一隻鹿還是出現在她們前進的道路上。
那鹿四處探探嗅嗅,一面走,一面遲疑地頻頻确認。
它找的太過入迷,看見謝漫和它身邊的狼之後被驟然唬了一跳,兩跳三跳,便藏進了林中消失不見。
謝漫等它跑走之後,繼續帶着狼上了路:“走吧,再翻過一座山,就要到人類聚集的地方了,到時候,你便得以狗的面目示人了。”
他們仍然是晝伏夜出,直到翻過了山,隐隐約約見到了人煙,才慢慢将作息調整過來。
市井之中很是繁華,各色小吃點心的香氣一個勁兒地往鼻子裡鑽。
走在這人間煙火中,仿佛整個人都舒展開了。
謝漫便買了兩個肉餅,坐在路邊與母狼分吃。
海邊人常見奇怪生靈,又見這狗很是溫順,也不怎麼怕,諸人常來常往,又讨論某某家的珍珠其實是魚目。
說洛陽那裡的花開的格外好,稀奇的是沒人知道品種。
謝漫一口一口地把肉餅吃完了,母狼似乎是覺得這種人類的食物不僅很香,而且很好玩,吃着吃着就用爪子撥弄了起來。
碎屑掉了一地,謝漫便耐心地等它吃完,再把碎屑收拾起來捏碎,埋進了土裡,全做肥料之便。
正要走時,卻突然聽見一聲高昂的斥罵聲,似乎是個老人:“你這個不貞潔的女人!今天出去又要去幹什麼!”
接着就是女子低到幾乎聽不見,帶着啜泣聲的辯解聲。
謝漫蹙了蹙眉,帶着狼徑直往聲源處去尋找了。
一人一狼氣勢淩然,那老婦人驟然看到這麼一對組合朝自己走來,也跟山中受驚的鹿一般跳了起來。
“什麼人!”
謝漫心平氣和地詢問:“不知道這位娘子做錯了什麼,阿婆你要這樣責罵她。”
那老婦人聽這女郎似乎是個講道理的,當時便不怕了,但看在她身邊大狗、腰間佩刀的分上也不敢過分。
“姑娘你不曉得,這個女人很不忠誠,我兒子還沒死的時候便想着改嫁,我若不盯牢一些,恐怕我兒子做了綠頭龜都不知道!”
一旁的少婦啜泣着想要反駁,卻說不出辯解的話來。謝漫見她這樣,便轉身去買了個肉餅遞給她:“吃些東西,然後跟我講講到底是怎麼回事,可以嗎?”
那老婆子一聽就急了:“家務事情你這個女子也好管,真是不知道羞恥……”
謝漫冷眼看了她一眼,老婆子登時讷讷不語,說不出話來了。
那少婦擺手婉拒了肉餅:“女郎好意我心領了,但怎麼好吃女郎的東西。”
她慢慢平複了心情,就把事情原原本本道來。
這女子娘家姓王,十七歲時嫁了個人家姓耿,丈夫名字叫耿十八。
耿十八身體不很好,家裡也很貧困,哪怕王娘子悉心照看,仍然一點點衰敗下去,直到去年,耿十八生了一場大病。
夫妻二人隻以為那次便會是永别了,耿十八死死抓住王娘子,逼問她是否會為自己守節。
王娘子最開始不說話,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死了都不安生,直到耿十八一再追問,又說:“守節和改嫁,我都不在乎。”
她才哭着道:“家裡這樣貧困,叫我怎麼守呢?”
耿十八聽了,死死攥住王娘子的手臂不放開,直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若是事情到此為止,王娘子守孝三年再改嫁,那也不過是天不作美,讓人唏噓哀歎的又一件苦事情罷了。
恐怖就恐怖在,幾天之後,耿十八又活了!
并且似乎還交到了一些神神怪怪的朋友。
此後他對王娘子不僅是冷淡了,甚至再也不與王娘子同床,絲毫不顧自己可能會斷子絕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