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漫習慣性的壓了壓鬥笠檐,小鏡村就在眼前,她卻有些躊躇。
對于神鬼命格這種事情,她以前是不相信的。
她在小鏡村活了那麼多年,村民忌憚她的命格,不敢靠近。但謝漫不會以為山路上的獵刀是哪個獵人忘記帶走的。
也不會覺得莫名其妙出現在她周圍的一小袋高粱米是老鼠遺漏的。
不還是大家都好好的。
李魁是個清耿迂腐的讀書人,成天嘴裡念着的就是孔夫子的話:“子不語怪力亂神。”
可憐她孤身一人,便時常教她讀書認字,日後就算沒法打獵,也能靠着讀書寫字去尋個賬簿、代人寫書信的活計過活。
不也沒事?
但謝漫眼睜睜看着李魁在給她指完名字之後,倏然口吐鮮血倒下了。
今天她又知道了,世界上是真的有精怪鬼神的。
謝漫站在村口,默然地任由大雪一點點将她整個人描成白色。最終,她揣着那塊肉,在雪裡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李家走。
她敲開了門,李初娘見她滿身風雪,驚道:“你這是上哪兒去了?!”
又連忙讓開位置:“快進來烤烤火!你這丫頭,年輕時不珍惜,待老了有你好受的!”
謝漫搖了搖頭,一開口就是一股蒸騰的白氣冒出來:“我就不進去了。”她将懷裡的油紙包遞給了李初娘“姐,這是我在城裡弄來的好東西,拿去給李先生煮點肉粥吧。”
李初娘默了一瞬,把肉往外推了推:“阿漫,我知道你内疚,但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子不語怪力亂神。”李初娘看着她的眼睛:“我爹的事兒和你沒關系,你不要被村人那些閑話哄住了。”
謝漫不吭聲,隻是後退了一步,眼疾手快地把油紙包扔進屋裡,一推李初娘,快速的把門重重拉上了。
李初娘猝不及防地後退了幾步,門就在她面前關上了,待她再打開門時,人已經不見了。
謝漫想,自己不好住在人多的地方,幸得有一身武藝,便是單獨居住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于是便在山上人迹罕至的地方起了一間木屋,種些青菜,打獵為生,許是她所居之處還沒有被獵人發現,平常所得獵物也多。
隻是山中有靈之物頗多,她也隻取夠維持生活的。
風雪停了的時候,謝漫便帶着硝好的皮子去城裡賣,換取米糧。
“你瞧,那是什麼人?”丫頭瞧見了扛着一個大包袱,腰間挂着一把獵刀的姑娘家,頓時跟旁人議論起來了了。
無他,此女相貌實在是好,轎子裡坐着的夫人掀開簾子一看,又覺得漂亮又覺得驚奇,當時招了招手,讓丫頭去把那姑娘請過來。
謝漫正要去常去的皮毛店鋪賣掉這些皮毛,卻被一個還梳着雙環髻的十二三歲小丫頭叫住了,那丫頭俏生生地笑道:“姑娘,我家夫人請您過去。”
她點了點頭,便将一包袱皮毛帶到了夫人面前:“這位夫人,是要買皮毛嗎?都是硝好的。”
夫人笑道:“我姓展,你是賣皮毛的獵戶?”
謝漫點了點頭,展夫人思及此女冬日外出做買賣實在不容易,又看她漂亮,見獵心喜,便道:“皮毛便罷了,我這裡有十兩銀子,你拿去,好好過個冬吧,暫時也莫要造殺孽了。”
謝漫沉默半晌,見展夫人雖然笑着,但眉宇之間愁意不解,便接過銀子問:“夫人是家中有事情煩心嗎?”
觸及傷心事,展夫人見她也隻将将比自己女兒大了兩三歲,悲從中來,笑容都變得勉強了:“我家的丫頭性子傻,時常還吐出舌頭,若她能像你這般健康強壯該多好……”
吐出舌頭?
現在的謝漫可不是從前的謝漫,知道世上有鬼怪之後,她便專門去了解過這些事情。
吐出長長舌頭,莫不是吊死鬼在糾纏展小姐?
她抽出自己身邊帶的獵刀,橫着遞給展夫人:“這柄刀跟了我很多年,如果夫人不嫌棄,還請收下吧。”
展夫人吃了一驚,又轉念想,人都說屠夫的刀有安魂定志的效果,小兒驚魂,認個屠夫當幹爹便好了,獵戶的刀說不定也有奇效。
想着,她心思便活絡起來,女兒有異常,醫藥無救之後她自然便是求神拜佛,可是家中男主人是舉人,不好公然請神婆到家裡來。女兒已經大了,更不好陡然拜屠戶做幹爹。
此刻既然遇見了一個做獵戶的女郎,何不請此人到家中去看一看女兒。
一想,展夫人大喜過望,深覺這便是上天的指引,叫自己碰見一萬個獵戶裡也沒有的女獵。
當即便道:“我聽聞屠戶的刀有妙用,獵戶的刀想必也是如此,女郎若是願意,還請和我去一趟家中,看一看我女孩兒。”
謝漫自然無有不應,展夫人良善,她本也想悄悄去看一看展小姐。
二人歸家之後,謝漫仔細觀察展小姐,發現這女孩兒長得端莊秀麗,行為卻傻氣。
還時不時吐出舌頭來,她的舌頭長得吓人,更重要的是,展小姐的氣場雖然比旁人弱許多,謝漫沒有感覺到那股異常的能力。
不是吊死鬼糾纏,而是吊死鬼投胎麼?
她想了一想,伸手往展小姐脖子上摸。展小姐卻露出畏懼的表情,連連躲閃。
展夫人也發現了異常,抹了把眼淚,詢問謝漫:“女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