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呼嘯,大雪壓在整座山上,這片雪冰封了整個小鏡村,在黑夜的襯托下,這片雪慘白而了無生機。
屋子裡明明燃着爐火,卻愁雲慘淡,有一個婦人坐在爐邊,去撥弄爐火,良久,她忍不住對床上躺着的人抱怨:“爹,你說你……幹嘛非得摻和這點事兒。”
“這下好了,看你怎麼過這個冬!”
躺在床上的老秀才胡子白了一半,斷斷續續地咳嗽着,他勉強把咳嗽壓了下去,從嘴裡邊擠出了一句:“子不語怪力亂神。”
坐在角落裡硝皮子的男人連忙打圓場:“我明天再上山弄點木頭,給爹暖和暖和,再打幾張皮子,初娘你放心,總能過了這個冬。”
“說的容易……”李初娘嘟哝了一句,卻沒再多說。
老秀才躺在床上,閉着眼,也不言不語。
大冬天的山裡動物都在躲着,要打獵,談何容易……
更不用說要找合适的大樹,燒木炭,還要搬回來,若是一個不小心,人就沒了,他慢慢道:“不許去……”
李初娘沒聽清,問了一句:“爹,你說啥?”
李魁發狠似的捶床:“我說不許去!”
李初娘倏然站了起來,眼眶泛紅:“不去?你瘋了?你不要活了?!”
她一腳踹上床榻:“當年你一個秀才大冬天都敢為了我上山,現在你慫了?”
李魁沉默着,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反正不許去,你要叫他去了,我便也出門尋一尋木炭。”
周駒跟着站了起來,不知所措地嗫嚅了兩下嘴唇,沉默地站在妻子身邊,無聲地表達着一個意思:他得上山,為老丈人争出條活路來。
李魁不隻是他的老丈人,還是他的救命恩人,當年他将将十歲,也是這麼一個大雪天,險些被凍死在夜裡,是李魁把周駒撿了回去。
給他起名、教他認字讀書,讓他活出個人樣,又把女兒嫁給他。
周駒一定要他活。
感受到女兒女婿的意思,李魁半晌才說話:“我已經五六十了,還掙紮什麼?你是初娘唯一的依靠了,如果你沒了,初娘被欺負了。我死了都合不上眼。”
屋子裡陷入了僵持的沉默,沉悶的敲門聲卻驟然響了起來。
李初娘勉強擦了擦眼淚,周駒拿起了獵刀,悄悄把門開了條縫。
門外沒人,地上擺着一捆一捆的木柴和燒好的木炭,還有二十幾隻兔子、野雞之類的獵物。
雖然過不了一個冬天,但是挺到這場大雪停是綽綽有餘了。
李初娘從門縫裡看見了這些東西,頓時又驚又喜:“木炭!皮子!肉!”
周駒謹慎地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沒有能藏熊瞎子的地方,腳一撥,把這些東西都撥進了屋裡。
一張草紙掉了下來,周駒撿起來看了一眼,念道:“多謝教習與起名之恩,謝漫敬上。”
李魁把身體撐起來:“那丫頭上山了?!”
李初娘看了一眼字條,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東西,心裡那點郁氣逐漸化作不忍:“這姑娘聽了多少……哎,我不該那麼講。”
謝漫披着鬥篷,一腳深一腳淺地在雪中行走,雙眉長入鬓,日月角微微下陷,顯得眼尾長而色濃,睫如翠羽。左眼下一點紅痣,妩媚又動人。
雙目冷而黝黑,膚色白如冷玉,唇瓣薄而緊抿。
若是常人看見她,必然感歎一聲,好一個美人。
可若是相面之士看見她,必然驚愕于如此克父克母克夫克子克親克友,鳏寡孤獨的面相如何能活到今天。
更何況謝漫此人生于癸醜年甲寅月庚辰日丙子時,命硬無六親,兼之天刑星入命。
或許也正因如此,謝漫才遭人抛棄在山野間,生下她的人唯恐别人撿了她被克到了,附上了一張紅紙寫着的生辰八字。
謝漫回了自己居住的地方,草草吃了兩口飯,就從牆上取下來一柄長而沉的唐橫刀,頂着風雪出了門。
大雪紛飛之下,這裡又很偏僻,少有大夫前來,但她還是準備去碰碰運氣。
一手壓住鬥笠,一手按在刀上,匆匆地出了門。
謝漫進了城,城中積雪攢地,家家戶戶關門閉戶,她一家一家敲醫館的門,要麼就沒扣開,要麼扣開了人家聽見要走半個時辰的雪路去小山村直接關門。
謝漫也不喪氣,耐心地一家家問。
就當她再次扣過一家醫館之後,噼裡啪啦的碎瓦聲驟然響了起來。
這個時候撿瓦?
謝漫警惕地扭頭看去,發現是一家朱門綠瓦的府邸。
躊躇片刻,謝漫還是沒有管。隻撣了撣鬥笠上的雪往回走。
一個中年男人卻突然從門内沖了出來:“俠士,且等一等!”
謝漫後退兩步,在彼此之間讓出了足夠拔刀的空隙,道:“有什麼事情嗎?”
盧生氣喘籲籲地請求她:“俠士,我家裡鬧鬼,還請你去驅一驅。”
謝漫:???
她忍不住反問:“家裡鬧鬼你不去請道士,來找我做什麼?”盧生尴尬得臉都漲紅了,讷讷道:“請了道士,道士說讓我留下今日第一個路過我門前的帶刀女子,可以驅逐我家裡的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