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虞從腦海裡尋找了許久，他脾氣不好，名聲也差，但勝在長相，何況那時還有國姑府在，因此從他滿十四歲後，就有不少女子上門提親。母父舍不得他，一直将他留到了十七歲才開始着急，已經是未出嫁男子裡年紀偏大的那種了。他沒有動心的人，便死犟着不肯嫁人，和母父又僵持了兩年。直到十九歲，突然有一天，國姑府沒了。

他不清楚，這麼多年中，上門提親的人裡有沒有聞鈴。但時虞回憶，至少昨晚上聞鈴沒有作出讓他難以接受的事情。

時虞還是又強調了一遍：“聞姑娘，我沒有什麼能給你的。”

聞鈴沒有生氣，點頭算是認下了。

回去的路上，時虞忍不住偷往聞鈴那裡瞄了好幾次，卻始終沒有從聞鈴的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惱怒來，倒是讓他有些不自在了。

是人都有情緒，聞鈴難道和屋子裡那朵白菊花一樣，是瓷雕的不成？

時虞踢了一腳路邊的石頭，也不管别人怎麼看，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進了屋子。跟在後面的小厮悄悄努嘴，在心裡暗罵了句：恃寵而驕。

品月迎上來，想要數落時虞兩句，卻被站在前面的聞鈴擋住了，隻得又把話咽了回去，好似吞了蒼蠅般的不自在。

偏生，時虞故意對着品月故意擡了擡下巴，又坐回了案邊，毫不客氣地把恃寵而驕給做實了。

聞鈴隻當沒看出二人打得機鋒，反而讓品月将院子裡的賬本拿來：“時公子的住處，可安排好了？”

今時不比往日，時虞在國姑府固然是千嬌百寵，但入了奴籍，便隻能和下人們住在一起。好在他已是聞鈴的人，按規矩，通房好歹還能用木闆弄一個隔間來住。

聽到聞鈴問起，品月在心中盤算一通，回道：“還沒有，不過地方已經定下了。”

時虞可不信品月能給他安排什麼好住處，臭着臉冷冷地“哼”了一聲，看到品月生氣的樣子，還在人開口以前，嚣張地指了指站在櫃子旁的聞鈴。

聞鈴從櫃子裡拿出今早上剛送來的銀裸子，倒是好數，五個一兩的，成色也都差不多。聞鈴從中間随便選了兩個，放到時虞面前：“走，我們去看看你的住處。”

品月說的是一間耳房，離聞鈴的住處不算太遠，方便聞鈴随時叫人。裡面住着三四個負責守夜的小厮，巴掌大點的地方更顯極為擁擠，通道裡面靠牆的位置有一塊空床闆，床闆斜上方的牆上打了一個櫃子，方便用來放東西。據品月說，拿木闆子一擋，再用簾子一蓋，正好可以給時虞住。

時虞性子孤僻，别說與人同住，之前做國姑府公子時，也隻留一個貼身小厮。

他雖多少有些心理準備，眉頭卻還是忍不住擰起：“檔闆什麼時候能安好？”

“你還真打算住？”聞鈴不由得皺眉，攔下想要俯身打掃床闆的時虞，轉向品月，“院子裡還有沒有空房間？”

“有是有，”品月的表情凝重，“可那都是給姑娘将來的夫侍們住的。”

夫侍們的屋子，就算聞鈴額外讓人收拾一間出來，時虞也不會去住的。

聞鈴隻得将攔人的手臂放下，眼睜睜看着時虞收拾他的空床闆：“今晚之前把隔闆弄好，還有被褥，給他弄一套幹淨些的。”

“聞姑娘，”時虞拿手指轉着垂在肩頭的發絲，突然出聲，“你這樣，我會懷疑你喜歡我。”

時虞說罷，往硬床闆上一坐：“我可不喜歡你。”

“你——”品月大怒，指着時虞正要說話，就見自家姑娘已經彎下了腰，逼近了坐在那裡的人。

時虞緊張得連睫毛都在顫抖，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頭，卻強撐着不肯向後退一下。

聞鈴打賭，如果此刻時虞手上有任何可以稱得上兇器的東西，一定會刺過來：“時公子，那就守好你這顆心吧。”

聞鈴語調輕柔，身體停在半空中，一句話說完就撤了回來，随即帶着品月向屋外走去。畢竟她要是再往下探，即便時虞沒有兇器，握緊的拳頭也一定會砸過來。

在她的身後，時虞惡狠狠地錘了一下床闆，緊接着便瞧見，屋子裡另外幾個小厮都以異樣的目光沖他看了過來。

時虞毫不畏懼，挨個兒瞪了回去。

可惜，正如聞鈴所說，他必須弄些銀錢，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時虞懷揣着二兩銀子，思索究竟應該藏到什麼地方。

此刻，聞鈴同樣在對着錢财發愁。

長案上擺着賬本，詳細記錄着院裡的收支。當然，包小倌的損耗，還是被記成了酒樓好友聚會。聞鈴用筆劃拉幾下，就意識到她不是現在缺賬目上的收入，而是缺實實在在能握在手裡的錢。

除了五兩月錢，其餘的都說不上穩定。畢竟，大多數銀錢，都是看戶部尚書的心情。值得注意的是，戶部尚書開心了，能多點兒錢，不開心了，那就全靠她自己省吃儉用。

而在留下時虞後，每月的五兩銀錢，落在聞鈴手裡的也僅有三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