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鈴将劃拉過的紙團成一團，又往櫃子裡尋出一個匣子，用鑰匙打開，清點一遍，和她算的賬目一樣，餘錢四百二十七兩，不算多，但也足夠過活，可若是有點什麼突發事件就不成了。

而且，她現在院裡還養着個能惹事的，最不缺的就是突發事件。

品月放下墨條，開口就是勸說：“姑娘，可是又要取二百兩給倌樓送去？姑娘昨日醉成那副樣子，剛醒了酒，要不還是歇兩日，等身子好了再去。”

聞鈴把匣子放回原處，她可沒打算再去倌樓，不過她明天确實要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多些進項：“不去倌樓，告訴時公子，讓他明日陪我出府。”

她得帶個熟悉京城的人，品月不行，她還沒盤算好做什麼，品月就能吆喝得滿府都知道。

消息傳到耳房的時候，隔闆已經固定好了。

時虞在裡面也不知正搗鼓什麼，聽到傳話，把隔闆拉開一條縫，狐疑地掃了眼遞話人，嘟囔道：“她倒是對我有信心，也不怕我再跑了。”

“姑娘說了，時公子路上要跟姑娘坐一輛馬車，”來人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反應過來，“時公子要是從馬車上跳下去，姑娘也跟着跳，端看誰跑得快。”

時虞不太相信，戶部尚書家都是文人，還能跑得過他這個學過武的人不成？

隻不過，正如聞鈴所說，他現在跑掉确實容易被抓回來。時虞心中忿忿不平，對着遞話的人也沒有好臉色，連應付都不願意應付，惡狠狠地把隔闆一摔，全當知道了。

遞信人走出耳房，低聲罵了句“瘋狗”，便回聞鈴那邊複命去了。

京城到處都是車馬熙攘，高門大戶，一派繁華錦繡。

聞鈴從馬車窗往外望去，街頭巷尾的吆喝聲此起彼伏，不帶停的，她回頭看向時虞：“京城遍地是寶，怪不得那麼多人來京城謀生。”

時虞一點兒也不買帳，冷聲道：“聞姑娘可以試試。”

聞鈴倒是也不氣，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辦法，這招對品月好使，對時虞無用。她坐回去，問道：“時公子，如果是你，你想置辦什麼産業？”

“什麼也不置辦，”時虞把手一攤，“置辦什麼都不是我的。”

聞鈴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實話實說：“時公子，是我想置辦産業，問問你的看法，一個好主意五百文。”

時虞把眉毛一挑：“你早這麼說，不就得了，拐七八個彎兒，好沒意思。”他用手托着下巴，認真想了一會兒，“京城最掙錢的是當鋪，但握在皇商和近臣手裡，你染指不來。還有就是酒樓，掙得多也虧得多，能在京城開起來的，都有看家的本事，酒肴好吃得多了去了，不稀罕。像谷簾樓，就是以保護酒客們不受打擾出名，實際上是雅閣隔音好，老闆後台硬。”

他說罷，将手一攤：“我幫你少走兩條彎路，一千文。”

聞鈴沒讨價還價，拿出一兩銀裸子交到時虞手裡。她知道，能從時虞嘴巴裡問出來的也就這些了。

時虞倒是提醒了她，她置辦産業還需要考慮尚書府，酒樓需要後台，卻不像當鋪一樣有官員直接置辦，多半因為士人不能開辦酒樓。可惜，這裡面的詳細，時虞知道的也不多，畢竟國姑府不曾有人經商。

聞鈴既到了古代，便要考慮朝廷之事，無論将來入不入朝堂，都不能一味胡莽：“走吧，我們下車去看看。”

她率先下了馬車，剛剛回頭，就看到時虞避開随行小厮的攙扶，從上面跳了下來。

馬車停下的地方，正好是一個珍寶閣。

聞鈴完全沒把這種地方納入自己的籌劃之中，隻需要打眼一看，就知道這種金磚鋪地的産業，沒有幾萬兩本錢是下不來的。

至于時虞，他以前隻有受人邀約才會進來，根本不需要抽出時間來逛，就有人把這裡面的珍品送到他手裡。

引路的小二倒是能認出時虞，稍微呆愣了下，又很快恢複如常，轉向聞鈴：“姑娘随便看，想要什麼支會小的們一聲就行。”

聞鈴裝模作樣地點了下頭，沒說自己就是随意進了一家店，什麼也不打算買。

珍寶閣樓上的東西比樓下貴上許多，胡亂選一件便要好幾千兩，聞鈴着實領教了什麼叫做錢不當錢用。揮金如土，在這裡絕非一句空話。她之前說得沒錯，京城遍地都是寶，一個不留神就足以讓人傾家蕩産。

她不該帶時虞進這家店的，由奢入儉，極令人難過，若是再回憶起已經不存在的國姑府，怕是更添傷感。

聞鈴想到這，下意識将看向身邊的人。

時虞的目光在一個金制發冠上停了下，又很快掠了過去。他敏銳地意識到有人在盯着自己，時虞清楚得很，在這裡會毫無掩飾盯着他的也隻有聞鈴，根本不需要猜來猜去。

時虞回身，正正好與聞鈴四目相對。他剛要開口問看夠了沒，就聽到聞鈴搶先把他要說的話給堵了回去：“時公子，下樓吧。”

“好。”不管聞鈴是故意帶他來這裡，想用過去的經曆羞辱他，還是無意而為，都不重要。反正時虞手裡就二兩銀子，在這裡什麼也買不起。

時虞本以為聞鈴會直接離開，不想聞鈴竟然停在了樓下。

“這個多少錢？”聞鈴在樓下看了一會兒，讓小二取出一個金發冠來，成色顯然不如上面那個，樣式一看就是仿的，價格也不過才一百兩。聞鈴想了想，還是付賬取走了這個冠。

回到馬車上，聞鈴又一次比時虞先開口：“怎麼了？居然看我一路？”

聞鈴說的一路，是從珍寶閣樓上開始，一直到馬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