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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裡溫熱而柔軟。
異常的觸感牽引着心跳,從某種同頻共振中緩緩剝離。
很快,心跳聲便變為一大一小,一快一慢。
卿言看見自己懷裡,正窩着一個個小小的可人兒。
稚氣未脫的模樣,帶着一種不谙世事的天真。
“糖糖?”
“嗯。”身體比意識更快一步。
塵封已久的童音在耳邊響起,讓卿言有些片刻的怔然。
但很快,她就意識到了什麼。
這是,又陷進來了。
“糖糖,你怎麼不動了?”懷裡的小人兒不适地扭了扭身子。
卿言這才看見自己手裡正拿着一把發梳,一堆發卡。
她停頓了一下,繼而淡淡地笑:“抱歉,馬上。”
打斷的動作繼續。
卿言慢條斯理地幫小人兒绾起發,動作生疏且溫柔。
就這,小人兒還得挑毛病:“糖糖,我才多久沒過來,你的技術就退步成這樣了。”
“怎麼,是很疼嗎?”卿言動作更輕。
“不疼。”小人兒下意識搖頭,但才剛一動,就先痛呼出聲。
“啊!”
拽到頭發了。
好了,現在疼了。
卿言無奈且熟練地揉了揉那被拽疼的小腦袋瓜。
“不是說過了嘛,紮頭發的時候不可以亂動。”
“噢。”小人兒可憐巴巴的,終于老實了。
但才堪堪安靜一會兒,她便又開始坐不住,沒話找話。
“糖糖,她們都說你生病了,是真的嘛?”
卿言動作沒停:“那你覺得我生病了嗎?”
“我摸摸。”
卿言配合地彎腰,給小人兒摸摸自己的額頭。
沒生病。
可是沒生病的話,糖糖怎麼會一直住在醫院裡呢。
小人兒糾結。
卿言笑着撫順她的眉心:“幹嘛皺眉?”
小人兒拿腦袋頂她,撒嬌之意明顯:“你告訴我嘛。”
卿言這才點頭:“嗯,我生病了。”
畢竟很多人都是這樣說的。
“那嚴重嗎?”
小人兒驚起,一時之間連被拽疼的頭皮都顧及不上。
“你會飛到天上變成星星嗎?像媽媽說的外婆那樣。”
在被愛的小孩眼裡,死亡就是變成最亮的那顆星星。
她不想糖糖變成星星,太遠了,抱不到她。
卿言笑着回答她的第一個問題:“不嚴重。”
小人兒這才安心地窩回她懷裡,懶懶地露出小肚子:“那糖糖生的是什麼病?”
“應該是精神病。”
為了方便小人兒更好的理解,她還随手舉了個例子。
“見過大人之間吵架嗎?”
“他們總愛罵對方是神經病,變态,我和這個差不多。”
小人兒若有所思。
卿言笑着順了順她的頭發,呼吸輕松溫緩:“怎麼,害怕了?”
“沒有。”
雙手托住腮,小人兒看上去頗為的苦悶和憂愁。
她們這個年紀,總是有很多莫名其妙的煩惱。
“我隻是在思考,什麼樣的醫生才能治好糖糖呢?”
“我以後也想成為這樣的醫生。”
卿言眼睫輕顫幾下:“你想救我?”
“嗯!”
小人兒重重地點頭,亮着眼睛一本正經地瞎分析。
“如果糖糖是神經病,那神經病的醫生是不是可以治好糖糖?”
“如果糖糖是變态,那變态的醫生是不是也可以治好糖糖?”
就像她是兒童,兒童醫生也可以治好她一樣。
天馬行空的思想時常讓小人兒說出很多啼笑皆非的話。
卿言垂下眼簾,笑容清淺:“或許吧。”
“那我們就這麼說好了!”
難得被認可一次自己的想法,小人兒瞬間興奮。
“長大以後我當糖糖的醫生,糖糖當我的病人。我們拉鈎!”
面前的小拇指搖搖晃晃,透露出一種莫名的雀躍。
卿言沉默地看着。
她剛擡起手,就感覺到自己的指尖被小小地勾住。
“糖糖,你一定要等我噢。”
“我一定會來救你的。”
*
醒來時正值深夜。
窗簾毫不留情地将月光拒之門外,任由室内漆黑一片。
卿言還是那副老樣子,漫無目的地靠坐在床頭發呆。
思緒和眸色一樣,深不見底。
等到了陽台,視線就明朗開闊許多,沉悶一掃而空。
連隐藏在空氣中的暗流,也被偶爾傳來的笛鳴沖散。
淩晨四點,窗外的應急路燈是這座城市唯一的光源。
看上去雖然清冷蕭瑟,但好在安靜,适合一個人獨處。
卿言捧着一杯白開水,在陽台的木制長擺椅坐下。
腳尖輕輕一點,木椅就微微地晃蕩起來。
偶爾還會發出幾聲清脆的“咯吱”響。
杯中的白水因為慣性漫灑到了杯沿,卻恰到好處的,沒溢出半分。
*
等天亮時,杯中的水已經空了。
卿言将玻璃杯沖洗好,歸置于原位,洗漱出門。
中間經過一家咖啡廳,買了兩片吐司,順帶一杯白水。
吐司是全麥的,被烤得硬朗焦香,上面抹了一層黃油。
白水溫度适中,口感一般。
所以水喝完了,吐司喂了路邊的流浪狗流浪貓。
可最後貓狗也沒吃,隻是跑過來嗅嗅,就嫌棄地跑開了。
最後引得卿言哼笑一聲:“狗都不吃。”
到醫院時,時間還尚早。
中央大廳空無一人,樓層間也隻有零稀的影子在晃動。
來得不算巧。
離卿言大概10米不到的距離,電梯門正好緩緩合上。
然而又在下一秒,重新打開。
裡面站着一道熟悉的人影。卿言唇角微勾,緩慢邁步。
她的步伐始終不急不徐,一點也沒有要趕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