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的身體一天天衰敗下去,一個算得上地府鬼神的小神官此時到真的像是凡間病得快死掉的人。
夜風忽起,吹得落葉窸窸窣窣直響,她坐在軟榻上,呆望着大門,兩腮削瘦,整個人幾乎沒了活氣。
謝棠又穿回了原來的一身錦繡紅衣,他抱着沈澈瘦削虛弱的身子,不肯撒手也不敢太用力。
燭台上的紅蠟燭已經燒去了一大截,邊緣淋淋瀝瀝挂滿了蠟油。
“明天他們會來找我,”謝棠淡淡地說,“或許今後就不會再來了。”
“你總是騙我,”沈澈盯着窗外搖曳的紅花,無所謂地聽着。
“我不騙你,”謝棠仔細凝視着那張幾乎無從辨認的絕望的臉,“你待我有情,你和他們總是不一樣的。”
沈澈眼裡突然漫起一層薄薄的水霧,她哼笑一聲,苦澀說道:“我們哪還有情啊。”身側的人一聲不吭,假裝沒聽到的樣子。
“你又穿回了原來的衣服?”
謝棠聽罷,擡頭揚起笑臉,“你看到了。”他以為沈澈是沒有精神頭來看他到底穿了什麼衣服的。
沈澈歪過腦袋,疑惑地問了一句,“為什麼?”
“紅色更好看,”其實是因為這身紅底金線的衣服像極了他曾在幻境穿過的喜服,隻是他不敢同沈澈說,說了恐怕還要被沈澈諷刺一通。
謝棠今夜高興極了,他摟着沈澈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從前的事情。
沈澈也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出來,盡管這所謂的耐心僅僅隻是不皺眉,不怨怼。
一輪清亮澄澈的月色成了謝棠堕入妖道以來最為美麗的景色。
直到坐在主位前,謝棠都懷着期待,認為此次的談判會無比的順利,就像前一夜和沈澈的相處一樣。
楊玉堂帶着一行人氣勢洶洶地前來,各個手持法器,神色凜然,顯得不是和談倒像是什麼鴻門宴。
謝棠聽着他們咄咄逼人毫無禮法可言的要求,内心雖極為不耐,面上卻依舊保持着端方的神色,隻在心裡暗道:“一群蠢貨。”
下面的人講得唾沫橫飛,謝棠卻百無聊賴地撥弄着手裡的茶杯,一臉麻木地望着台下那些虛與委蛇的修士。
遊移的視線不期然撞進一雙烏黑的眼眸裡,心髒在瞬間慢了幾瞬。謝棠沒想到沈澈會主動來看他,一下起了身有些焦急的幾步做一步沖上前去。
滔滔不絕的仙門子弟此時終于閉上了嘴巴,呆愣着望着眼前姿态親昵的人。
謝棠面帶喜意,急急在沈澈面前站定,定睛看了她片刻後,擡手攏了攏沈澈身上有些淩亂的衣服。
他長歎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出聲問道:“怎麼會來這裡。”
沈澈往四周看了一圈後,隻道:“沒怎麼,”在察覺到謝棠的喜悅後,頓了頓,“我就是想見見你。”
台下的人無不面面相觑,正疑惑眼前的女子是誰時。角落的姜琴玉和晏華卿驚訝地看着不知為何出現在此地的沈澈。
沈澈目光有些癡愣,睫毛時不時撲閃着。倏一偏過頭,她就看到了姜琴玉臉上惋惜痛苦的神色。
她想起來了。
想起來那日姜琴玉帶走李容聲屍體時,她面上的哀戚悲憤之色。
楊玉堂隐匿在衆人之間,眼裡滑過狡詐陰狠的精光,視線像是一條冰冷黏膩的蛇攀附到人身上。
他握緊手中的靈劍,無聲無息的悄然靠近兩人。
謝棠像是絲毫沒有察覺背後猛然逼近的危險似的,淡定地為沈澈整理衣物。
劍刃猛地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沈澈一雙黝黑的眼眸瞬間映出閃爍的銀光。
隻見一聲尖銳的呼嘯聲迅疾地從遠處飛來,劍身相撞的清脆铮鳴聲在大殿内回響不絕。
謝棠臉色驟變,清透發亮的眸子一絲靈光滑過,轉身擡手,伏邪就蹿回到他手上。
楊玉堂見狀,索性也不再裝模作樣,他一手掀翻面前的桌案,朝着周圍大喊一聲,匿藏的修士一下湧入大殿,将謝棠團團包圍。
謝棠嘴角忽地勾起,一張白臉笑得邪魅,他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如蝼蟻一般不知死活的衆人。
衆人忌憚于謝棠的實力并不敢輕易上前,楊玉堂見無人敢上前,額頭青筋畢露,咬牙切齒地沖上前去。
一時間,現場亂做一團。謝棠目露兇光,仿佛要将眼前一切礙事的東西焚燒殆盡。
這些說好和談卻又臨時反悔下套的修士在謝棠面前猶如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孩。
幾招過後,楊玉堂摔砸在地上,捂住胸口,面露驚恐的拼命往後退去,謝棠舉起劍,毫不猶豫地揮劍而下。
周圍的人連忙收手,并不理會楊玉堂的死活連忙往後躲去。
就在此時,一隻靈箭襲來,與四溢着威壓的伏邪相撞,瞬間發出尖銳激昂的聲音出來。
謝棠直起身子,看向遠處的晏華卿。眼眸眯起,眼底濃重的陰翳幾乎是要溢出來,可他依然是強行壓下這種由衷生出的情緒,
晏華卿放下手裡的弓箭,兩人對視間,他手裡的弓箭幻化成一把靈劍。
寒風簌簌地吹着兩人的衣袍,衣袍翻飛間,晏華卿隻神色淡然地看向謝棠,眼神交彙間似有電光火石。
一場你死我活的鬥争在狀似淡定的氛圍中一觸即發。
沈澈果然沒有猜錯,哪裡有什麼求和,不過就是又一場的禍事罷了。
看着成為衆矢之的謝棠,沈澈心中浮起一股莫名的快意。
謝棠不僅要時刻注意同自己打得不相上下的晏華卿,還要時不時地防備周圍試圖找他破綻,前來偷襲的修士。
一時間,周圍隻剩下兵器互相碰撞的铮鳴之聲。
沈澈看着不斷轉移的位置的一紅一白,眼前倏地劃過楊玉堂逐漸站起來的身影。
楊玉堂重新撐着劍站了起來,恰巧就在沈澈身前。沈澈微微張開了嘴巴,卻一個字吐不出。
她眼睜睜看着楊玉堂逐漸加快速度向謝棠背後襲去。
一陣布料的撕裂聲響起,謝棠後背猛地被砍出一道深紅恐怖的傷口。
楊玉堂呆滞片刻,似乎沒想到真的能砍傷謝棠。
謝棠喉嚨猛地悶哼一聲,面目流露出猙獰之色。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下來,劇烈的疼痛瞬間傳遍謝棠全身。
謝棠擡起伏邪,“嗤”的一聲響起後,泛着冰冷淩厲寒光的伏邪瞬間劃破楊玉堂的脖頸,一擊斃命。
鮮血如注噴湧而出,楊玉堂口中不住地溢出鮮血,一張臉紫漲成豬肝色。
手中的靈劍滑落,他試圖伸手捂住脖子,不料腳步不穩一下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