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低下頭,發現謝棠的臉色青白,呼吸微弱,額頭上不住地沁出汗來。
她伸手輕放在她額頭,手背傳來冰冷的涼意,沈澈轉而又去摸他的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沒有任何溫度。
沈澈推開謝棠,直視着他的眼睛,“你身上好冰,曹有璘又讓你做什麼了?”
她動作急切,終于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謝棠的傷口。隻聽他“嘶”的一聲,沈澈就知道傷口在哪兒了。
掌心傳來奇怪的觸感,沈澈不敢繼續動作,輕輕将他的衣服展開,露出那血肉模糊的傷口。
“謝棠。”她發抖地喚他名字,掌心都是他的血。
謝棠胸口處的陳年舊疤上又被剜了個洞,血汩汩留着,滲出衣服又順着肌膚不住流淌。
她一下慌了神,連忙取出白布,給謝棠包上,包紮的手顫顫巍巍,沾得五指都是血。
謝棠察覺到她的慌神後,伸手緊緊攥住她的手背。沈澈知道他有許多不得已,她從不多問。
給謝棠擦幹淨四處蜿蜒的血痕時,謝棠半睜着眼睛幽幽地望着她。
沈澈洗淨了手,見謝棠朝她伸手就又躺回了他身邊。側靠在自己身上的少年忽而臉上一副乞憐的模樣開口。
“我想走陽關道,想做一個同合黎那些子弟一樣的修士……”
自謝棠意識到自己是個活人起,他就發現自己是個流浪的乞丐,他抱着碗蹲在大街小巷,看着來來往往的人。
沒有所謂的家人、朋友,他那時七歲,為了躲背後的妖怪一路大哭着狂奔,是路過的修士救了他的命。
他從此便抱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心态,在乞丐堆裡嚷嚷着要成為天下第一。
曹有璘路過時,謝棠看見了修士熟悉的衣服,他以為他是好人,曹有璘朝他一朝手,他就收拾了破爛跟他走了。
臨走前,他對乞丐堆裡的人驕傲地說自己要拜師學藝。于是便興沖沖地走向末路。
“可他剜了我的靈骨,喂我妖丹,取我的血,将我泡在藥湯裡。”
曹有璘壓得他說不出話,磨碎了他所有的天真,再逼得他發瘋,那一日日抽走的不是血,是他的意氣。
謝棠從未一次性說過這麼多話,其實他早已習慣胸口處被剜開的疼痛。
他在沈澈面前剖開自己的心,試圖拿自己的真心當信任的籌碼。
果然,沈澈說不出話來,像啞巴一般側躺着默然無聲。
等到最後她才開口,“你為什麼不和我說。”那從窒悶的胸膛裡直沖出來的話有些幹澀發顫。
奇怪的情意早已在心裡野蠻滋生,謝棠在沈澈身旁蜷縮起身子。
“要藏住自己的軟肋。”這個念頭反複地掠過他的腦海。
“阿澈,你不會騙我的吧。”謝棠突然翻過身,急切又鄭重的對沈澈說。
沈澈發直的眼神愣了愣轉而看向他,緩慢地開口道:“不會。”
謝棠終于如願以償,将她抱在懷裡,催動着體内的靈力恢複胸口處的血肉。
沈澈自然是看不見被白布包裹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恢複,隻一直拍着謝棠的背,像隻被人哄騙的兔子似的安慰他。
第二日趁着謝棠不在,沈澈便偷偷取出胸前的靈紙鳥,在背面寫了給李容聲的回信。
大概是問他身體如何,其他人怎麼樣之類的話,至于說到自己,她隻說自己在無定堂吃好喝好,不必叫他們擔心。
其實細想起自己被關在房間裡的日子,沈澈因着心裡懷着愧疚,再不說要謝棠放她之類的話。
除了謝棠,沈澈再沒有能說話的人,她每日隻等着謝棠回來,給他包紮傷口,再躺在他身邊陪他安神養息。
她每天都會自言自語,對着空氣說話。當然她也時常偷偷背着謝棠和李容聲寫信。
李容聲三天來給她遞送一隻靈紙鳥,還愛将靈紙鳥疊成各種形狀的動物。
他告訴她外面發生的事情。這讓沈澈等待謝棠的日子變得可以忍受。
諸如曹有璘發瘋将無定堂的捉妖師殺完了。仙門來找曹有璘結果被打回去了。又或者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如何解決無定堂這兩個大魔頭了。
他每次在信的結尾都要問沈澈是否安好,沈澈也總是回她一切安好,吃好喝好。
她也難熬,過着陰郁潮濕的日子,卻隻能逼着自己保持清醒,畢竟謝棠十分可伶,她不想給他造成負擔。
這日,謝棠破天荒的留在屋内,可沈澈看向窗外的日頭,算着時間,李容聲的靈紙鳥要來了。
她悄悄看會兒窗外,又悄悄轉動着眼珠子看向謝棠。
片刻後,沈澈最不想看見的場景出現了,她看見窗戶輕微的在抖動。
靈紙鳥一如既往的輕輕敲着窗戶,等着沈澈推窗來取。主人不來取,靈紙鳥便往縫隙裡擠。
沈澈一時睜大了眼睛,看見窗戶被推開一條縫,她連忙咳嗽幾聲試圖遮蓋住窗戶的動靜。
“這笨靈紙鳥。”她心中叫苦。
聽見她咳嗽,謝棠蹙着眉擡頭問她:“可是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