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陳設沉靜古樸,木制的桌椅器具更顯自然歸真,香爐中袅袅升起後如白紗般消散。
蓮花蒲團上身着素衣的白頭老翁靜靜端坐,一根桃木簪挽住一頭的白發。
沈澈用眼睛上下量了量,最後驚訝地發現老翁的胡子居然比她的頭發還長,直接長到肚子。
老翁周身缭繞的仙氣若有實質地飄動,等三人進入大殿中後,他才緩緩睜開雙眼。
他面容慈祥清癯,眼神沉沉有光,一雙白眉毛舒展地耷拉在臉上。
晏華卿與姜琴玉在兩側端正靜立,沈澈一時愣住,剛想回頭去看李容聲,隻見他快步向前走去留給自己一個背影。
李容聲臉上滿是尊敬,問好後躬身雙手抱拳後退于晏華卿身側。沈澈一時沒了主意,隻得朝着老者讪讪一笑。
那老者一捋白須,縱聲長笑。隻見他起身向沈澈和謝棠走來。
走到近處,他定定看了沈澈的臉色。沈澈不解,像隻豎起耳朵的兔子似的直挺挺站着。
“這老頭不會看出什麼了吧?”沈澈心想,一雙渾圓純粹的眼睛心虛地亂瞥。
常靜細看見沈澈的眉間,隻覺她眉心隐隐浮現着一抹淡墨般的黑暈。沈澈感到不自在,背上涼飕飕的往右側去看。
老翁笑而不語,捋着胡須,轉而和謝棠說話。“你師父可還好?”
謝棠抱拳施禮後,施施然說道:“一切都好。”
老頭算是謝棠師父的師父,沈澈看他臉色,謝棠此時對着這老頭的模樣也十分尊敬。
老頭回身,邊走邊說:“他拜入師門時驚才絕豔,聰慧過人,是我的得意門生。”
說罷他坐回了蒲團,停頓片刻後又繼續道:“可惜……機關算盡太聰明,想要的世俗之物太多。”
謝棠凝然而立,臉上冷冷的并不為曹有璘辯駁任何。
一聲戲谑鄙夷的哼聲響起。常靜身側一個濃眉高高飛起的大胡子長老不客氣地朝着謝棠怒斥曹有璘。
“做什麼不好,偏要做捉妖斂财的陰賊,盡是些損人勾當,如今還假惺惺要讓徒弟跟我們打交道。”
常靜笑眯眯的輕聲說道:“修仙者若是不固執本心,獨善其身。世間衆生免不得曆遭劫難,生靈塗炭,最後引來無窮之禍。
沈澈不住點頭,連忙看向謝棠還用手肘抵了他的後背,這分明是叫他好好聽着。
謝棠感受到身後之人的動作,突感額頭有根青筋在輕微繃跳,好半晌,他才幽幽應了聲“好”。
沈澈一對清透的眼睛來回在幾人之間轉着,見沒人說話,她正疑惑這老翁叫他們來不會就是為了教導一番吧。
她還未開口,常靜像是會讀心術似的。
“忠州有妖邪肆虐,我夜觀天機星相,此處當是有兩隻山鬼作祟,窮兇惡極。”
老翁看着沈澈二人,“華卿三人會前去除妖鎮祟,我想讓你們一同前行。”
他說完姜琴玉眼睛一亮,眼巴巴地望着沈澈。謝棠則神色淡淡,和常靜對視片刻後才颔首答應。
常靜撫了撫佛塵,突然說道:“細論起來,忠州還是容聲桑梓。”
一旁規規矩矩的李容聲熟練地上前抱拳,恭聲說道:“家内父親修書與我說起過此事,這次回去也算是為百姓解除困憂。”
“李家,軍功赫赫,長戟高門,你雖入仙門也當有将門虎子的風采。”方才訓斥謝棠的大胡子長老看向李容聲的目光中倒滿是贊譽之意。
原來李容聲還是個将門子弟,沈澈下山時兀自想着。幾人拜别師尊後,臨到忠州之際,換船通行。
沈澈問起李容聲時正坐在船頭,兩隻腳随意地伸出船外晃悠。往四周随随意看了看就撿起船上的小木條輕輕抛在李容聲背後。
木棍子砸在李容聲身上又彈開落在地上。他在另一條船上,手裡動作不停,等拉扯好船上的草繩後,才轉頭看向始作俑者。
沈澈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是忠州人?”
“自然。”李容聲目光炯炯,整個人姿态昂揚,露出幾分自豪驕傲來。
他剛說完,沈澈連聲說道:“我以前去過忠州勾……”
她猛地頓住,意識到自己差點說錯,連忙伸手給了自己一嘴巴。
李容聲奇怪地看着她,自然不知沈澈要說的是自己去忠州牽引亡魂,迅速地改口說:“我去那兒到處晃過。”
李容聲一聽雙眼放光,反倒起了樂子,讓自己的船往沈澈那邊靠去。邊控着船邊喜滋滋地問她:“你最喜歡哪兒?”
沈澈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趕忙換了個話題:“你父親是武将?”
李容聲聽後正了正神色,“那是自然,我父親骁勇善戰,戰勳卓著。”
說完還怕沈澈不信,雙臂展開又補充道:“我李家出的可都是鐵血男兒,要死也死在戰場上那種!”
沈澈坐在船頭,雙手撐着身子微微前傾,她剛想順着李容聲的話誇他一番,沒想到身後抱拳站立的謝棠先開了口。
“那你怎麼不做武将,來做什麼修士。”
謝棠語氣冷硬帶着尖刺,瞬間打破了幾人一直佯裝平和的氣氛。
李容聲登時就炸了,将船槳狠狠擲向一旁,指着謝棠的鼻子就開始喝罵。
“關你什麼事!你懂什麼!”
他語氣激烈,不知想到什麼,臉都被氣紅了,自顧自地說着,“你們都說我不行,我就是要證明我能自己做好我想做的。”
眼神像要冒出火似的上下掃視着謝棠,李容聲是滿臉的不服氣。
他轉而不屑地說道:“我再怎麼樣也比你好!”
沈澈聽着李容聲停不下來的罵罵咧咧,她在船頭腿也不晃了,默默地收了回來坐好。
她摸不着頭腦,無奈地覺得讓李容聲這個炮仗和謝棠待一塊,李容聲一定會爆。
見姜琴玉和晏華卿站在另一條木船上,沈澈心想等李容聲說完就好了,還是離他們近一點更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