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棠見到沈澈的時候,她正用手肘推開木門,手裡捧着一摞厚厚的古籍,遮住了她的臉。
她人晃晃悠悠的,看不見路隻得從那摞書探出腦袋,待看清了方位便直直朝着他走來。
估摸着差不多到了位置,沈澈手裡卸了力氣。“砰”的一聲,一大摞書籍被她放在案幾上,那小案險些被書壓垮去。
她一屁股坐在小榻上,轉了轉脖子和手臂,突然龇牙咧嘴的嘶了一聲,又往後錘了捶自己的肩膀。
一偏頭看見謝棠黑着臉坐在椅子上,也不驚訝,反倒眉飛色舞起來。
沈澈随手翻着那摞書,嘴裡還止不住哼着奇怪的小調,隻不過一會兒那聲音便小了去。
謝棠睜開雙眼,不出所料,沈澈一雙眼睛正死死盯着仿若天書的文字,定住半天也不見翻動書頁。
忽而,她将書往案旁一推,雙手一攤,直挺挺地躺回了榻上。
“天書啊天書,什麼練氣金丹,什麼閉神内視。”
謝棠半垂下雙眼看着她,窗台的陽光斜斜照進這一方竹榻。躺着的人緊閉着雙眼,耳邊毛茸茸的碎發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着金輝。
像是察覺到什麼似的,她忽地睜開雙眼,翻過身子,捧起臉頰,雙眸晶亮地望向謝棠。
謝棠狀似無意地移開視線,面上一片淡然。
“喂,謝棠,你是不是火啊?”為了正對着謝棠,沈澈努力挪動身子換了個方向,單手撐着腦袋。
“我都看見了,你的赤鞭子上有火,沾到什麼就燒什麼。”
她一面說着,一面盯住謝棠腰間的赤鞭,又開口問道:“你的鞭子叫什麼名字,你能告訴我嗎?”
她問題很多,一個接着一個,謝棠不厭其煩地聽着,隻是在最後終于回她。
“赤鴻靈鞭。”
沈澈啧啧稱奇,又是說着軟話,叫謝棠以後萬不可拿這長滿倒刺的鞭子打她,萬一把她一鞭子打死,這世上可就沒人管他了。
謝棠隻當她在稀裡糊塗地說些鬼話,冷冷地坐在一旁不回她話。
沈澈自己一個人倒也說得自在,“你知道我是什麼嗎?你猜猜?”
眼前之人神情雀躍,眼中的天真率直落在直直落在謝棠眼裡,不似為假。
沈澈将自己如何驗靈,又如何沒有反應,水底又如何如何變幻全都一一說給謝棠聽。
說到興頭處,恨不得手腳并用的繪聲繪色展示。謝棠從來沒發現她的話竟可以如此多。
以往謝棠最喜靜,若是誰敢在他周圍大聲嚷鬧,他必定活刮那人一層皮。
可他現在不覺得聒噪,可能是有時間吧,他自己這麼想的。無聊的合黎和那些像穿着喪服似的修士都讓他覺得厭煩。
倒不如聽眼前的人講着,至少說話讨喜也看得過去,不讓他煩悶。
他偶爾擡起茶杯,掀起杯蓋沿着杯口輕輕滑動,撇去表面的浮沫,小口吹着散去熱氣,氣定神閑地聽着沈澈叽叽喳喳。
說起自己進了藏書閣,沈澈雙手合十又是為謝棠可惜,說他一定沒見過這麼多的書。
到了興頭卻突然莫名其妙起來,隻聽她低着頭撥弄着自己的布腰帶,小聲地嘟囔着:“要是你生在這該多好。”
他回望沈澈,那人将袖子捋到齊肘處又開始一頁頁翻起書目來。
謝棠的眼睛無法自制的輕眨了下,身體某處突然泛起難以名狀的慌亂和漣漪。
他正想開口,隻見沈澈突然啪的合上書冊,她伸出手單手做出制止的手勢,“我要辟谷,我要修行。”
說罷像是給自己打氣似的,“嗯!就從今天開始。”
沈澈快速的整理自己的衣服,扭了扭雙肩,回想起謝棠日常的模樣,有模有樣地學了起來。
錦衣玉帶的少年此刻面容舒展,眼含笑意,竟是露出前所未有的意氣來。
他看着沈澈緊閉雙眼,正襟危坐的模樣,嘴角更是情不自禁微微上揚。
終于,他意識到自己的變化,連忙趁着眼前之人尚未注意便又拉下了臉。
兩人就這樣對坐着,受着山間清風的微拂,靜靜沐浴在陽光下。
遠遠望去,若不知兩人之間的各種緣由和糾纏,到真以為是哪門哪派神态自若的子弟。
隻是兩個時辰後,率先熬不住的沈澈就偷偷睜開了雙眼,眯着一條縫看着眼前的人。
沈澈仿若被抽取勁力似的,渾身蔫蔫提不起精神,與一旁神清氣爽的謝棠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一下子委頓在了案幾上,嘴裡大喊着:“好餓啊,好餓啊。”
沈澈耷拉着腦袋,趴在案幾上,剛圓潤起來的臉頰肉被壓得變形,雙眉緊蹙,口中念念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