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妙摸得他滿面淚水,不住歎息:“叫你不要去,偏偏不聽勸。”
程蕭疏一出府,她安排的死士便立刻暗地跟上,今夜發生了什麼她自是清清楚楚:“現在曉得傷心了?”
程蕭疏不答,隻是執拗問她:“為什麼?”
從他語氣裡聽不出半點悲戚,仿佛隻是冷靜地求解,但李清妙知他生性好強,越是難受越不肯透露半點,心中陣痛:“這世間的事,尤其是情愛,哪裡是能勉強得來的?”
因她自己也是強求來的姻緣,便相信兒女的姻緣縱然強求也可圓滿,但事實卻告訴她并非如此。她平生最遺憾的事便是當年應下程蕭昕的哀求,随她的心意将她嫁去元府,她金枝玉葉的女兒自此飽受煎熬,卻癡心難解始終不肯和離。
如今程蕭疏又是這樣一個性子,她絕不準他再重蹈覆轍。
程蕭疏隻靜默片刻,忽然說:“我明白了。”
寰宇房中成千上萬隻鳥等着他,若那隻鳥千般萬般也不肯認他,那他也并不是非這隻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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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朝堂上,谷淨濯之父谷洲諾便參了壽德長公主一本,稱其管教不嚴,幼子程蕭疏挑釁公主、鬥毆傷人,置禮法于不顧,應當嚴懲。
長公主一派自然不準他這般,連連嗆聲回去,皇帝并未當場表态,隻是午後太後便傳下懿旨,召壽德長公主與程蕭疏入宮,眼下程蕭疏正坐在他祖母太後身邊,慢慢悠悠地為她念書。
太後已是花甲之年,依舊耳聰目明,頭腦清醒,聽得很是入神。
不過多久後皇帝也來殿中請安,太後隻叫他一并聽程蕭疏念書,直到程蕭疏念完了大半本書,到了晚膳時間,太後方才擡手點評:“小五這孩子念書還是那麼好聽。”
皇帝方才回神:“這孩子确實講得好,引人入勝。”
太後隻皺起眉頭問:“小五,外祖母聽說你不太聽話,是不是真的?”
程蕭疏自是低頭認錯:“外孫已經知道錯了。”
一雙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而後緩緩放開,太後看向皇帝,道:“罷了,都罰你給我和你舅舅念了這半天的書,又念在你還小,并不知事,也就原諒你了。皇帝說呢?”
皇帝也笑:“小五當真知錯了?”
程蕭疏與這個皇帝舅舅并不算太要好,隻是他與母親壽德長公主出自一母,姐弟自幼感情甚好,深厚至今,也拿出極好的認錯态度來:“是我不懂事,給舅舅和舅母添了許多麻煩。”
因着太後出手,此次局面又與上次東宮的處理結果完全不同。給了台階他便順勢而下,此事到底沒有再糾結,第二日谷洲諾就算再上奏,折子也送不到皇帝跟前。
皇家再如何至高無上,終也逃不開一個家字,夜間湊了小家宴後,程蕭疏也并不急着出宮,撿着那本書的精彩處同太後講完了。
太後依舊贊他,甚至擡手擊掌。
程蕭疏放下書,認真端詳面前的老人,試圖數出她的皺紋。天下最尊貴的女子也躲不開時間的侵蝕,上次這幕似乎還在他小時,太後還沒有這樣衰老,也是如今日一般護着他和他母親。
他一時動容,禁不住靠近抱住這位老人:“小蜧謝謝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