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心雙手緊握:“屬下已查明,這城中陣法乃是古籍所載的‘祭天陣’。”
“主上——”缪心神色緊繃,張口又欲言,卻被容淵無情打斷。
容淵:“知道了,稍候。”
長安咬下一顆糖果解了饞,便不舍得再大口吃,如往常吃飯一般細嚼慢咽起來,隻拿舌頭小口舔山楂外面的糖衣,吃得很珍惜。
容淵原本牽着長安要走,見狀腳步頓下,轉回頭去問小販:“除了山楂,還有哪些口味?”
小販熱情介紹:“還有海棠果的、柑橘的、葡萄的、核桃仁的——”
容淵扔下一錠銀子:“各式的都來一串。”
“好嘞!”小販滿面喜色,動作麻利地抽出十數串來,拿牛皮紙裹好,遞給容淵:“您拿好!”
容淵伸手接過,轉身便放進了長安手裡。
長安被吓了一跳,一隻手拿不穩,連忙拿另一隻手也扶着,雙手抱着這一大捧糖葫蘆,似是燙手一般,無措地望着容淵:“太多了,我吃不完這麼多……”
“沒讓你吃完。”容淵笑了,伸出手來幫長安托着:“都嘗嘗看,看哪種更喜歡。”
長安怔了怔,心跳驟然加快了。
他從小在容府裡被施行的教導便是要學會知足,要安守本分,不可逾矩,不可妄求,不可貪心。
長安早已經習慣了如此,曆經兩世,心中也早已認同如此。
容淵卻似乎總是想教長安學會“貪心”。
他帶着長安在街上逛,長街上人流洶湧,摩肩接踵,幾乎沒有落腳的空地,容淵一直走在外側,隔開了大部分人流,長安都感受不到擁擠。
容淵跟哄小孩子似的,遇見了個什麼都想給長安買,都要問長安“想不想要”。
原本應該是很快樂溫馨的氣氛。
長安卻因為容淵在他耳畔說的一句話而臉紅心跳,因為跟容淵挨得太近,感受到容淵身上的體溫而完全無法集中精神。
長安再次對自己産生了深深的厭惡。
容淵自然不會感覺不到長安的沮喪,牽着他走到一個攤邊,拿起一個花燈,舉到長安眼前,笑着逗他:“你看,這個像不像——”
“哥哥!”腿邊驟然響起一道奶聲奶氣的叫喊:“我也想吃糖葫蘆!”
長安低頭望去,正對上了一雙滴溜溜望着他的烏黑的葡萄似的眼睛。
那是一個才及長安膝蓋高的小女孩兒,跑過來抱住了長安的腿,仰着頭,渴望地盯着長安抱在懷裡的那捧糖葫蘆。
身旁一個比女孩兒稍大一點兒的男孩兒跑過來拉住她,把她的手從長安衣擺上撕下來,強行拖着她走,小女孩兒不願意,哭了起來,男孩兒隻好停下來哄她:“家裡攢的錢要拿去祭神,不能亂花,等神仙賜了仙藥,來年阿爹的病好了,哥哥再給你買好多好多糖葫蘆,好嗎?”
小孩子不懂,隻聽到不能吃糖葫蘆,哭得更大聲:“不要!不要!我就要吃糖葫蘆……”
身着破舊布衫的女子喘着大氣慌忙追過來,一把攬過兩個小孩兒,扯到了身後,望着面前一身錦緞華衫的兩人,臉色慘白,腰躬得愈發地低,連連對長安道歉:“抱歉、小孩子不懂事……”
容淵擱下手裡的花燈,眼眸半擡,表情看不出半分波瀾,視線輕飄飄落在幾人身上,眼神略有些發涼。
若是上一世的缪心站在這兒,便知道,這是容淵不耐煩時的表現。
其實上輩子的長安也見過的。
在他死之前,缥缈宗宗主喋喋不休求饒,長安忐忑不安地一步步走向他時,長安在容淵臉上看到的,也是這個神情。
長安的聲音從耳畔響起:“阿菟。”
容淵擡眼,目光交彙的瞬間,猶如春風撫過,幽暗頃刻消散,漆黑的瞳孔中隻餘下了柔軟溫和。
容淵:“嗯?”
長安眼睛眨了眨,小聲問:“我可以把糖葫蘆分給他們嗎?”
容淵微笑,道:“去吧。”
長安點點頭,從懷裡挑出兩串最鮮豔、果肉最飽滿的糖果,朝兄妹倆遞出去,又從懷裡挑出一個,遞給了呆愣在原地的女子,說:“請你們吃。”
“……謝謝哥哥!”
“謝謝哥哥!”
小女孩兒歡天喜地地蹦起來,高高将自己的小兔子花燈舉起來,想遞給長安:“送給你!”
長安一愣,露出笑,擺手說:“謝謝你,不過不用了。”
女子反應過來,将花燈拿起來,放到長安手裡,有些局促地說:“這是我自己做的,不值錢的,您收下吧。”
長安提着花燈轉過來,眼睛明亮,欣喜而又不可思議地拎起來朝容淵晃了晃。
容淵眉宇間展開笑意,伸出手,接住腳步輕快地朝他走過來長安,牽着長安繼續往繁華深處走去。
女子牽着兄妹倆,懷裡忽的一沉,掏出來一瞧,竟是一塊沉甸甸的、金光閃閃的金錠。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城中點燃萬家燈火,紅紙金邊的燈籠自每一個屋檐下砰然燃起,彙成兩條金光閃閃的紅綢,蜿蜒着流淌向長街盡頭。
容淵帶着長安逛盡了整條街,缪心兩隻手裡拎着好幾盒點心,糖葫蘆已經又回到了容淵手裡,長安舉着一隻小兔子花燈,臉頰因為興奮泛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