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歪着頭,滿是疑惑和迷茫:“不喚大少爺,那要喚什麼啊?”
容淵不回話,轉回頭去,裝作高深莫測的模樣,故意逗長安,叫他“自己想”,其實是想看長安到最後究竟能叫出個什麼來。
可長安腦子是真的轉得慢,容淵這樣一句話,他還遠沒法直接想到這裡來,認認真真地琢磨了半天,都還停留在琢磨“大少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的層面上。
偏生他腦子裡頭還隻有一根線,一次隻能做得了一件事,想不出一個結果,飯遞到他嘴邊了都不知道要吃。
容淵頭一回感覺到了頭疼,擱下碗筷,無奈歎了口氣,開口說:“我還有一個乳名。”
長安愣了一下,擡起腦袋。
容淵瞧着長安微動了動的耳朵尖尖,彎眉淺笑,道:“叫,阿菟。”
長安眼睛輕輕眨了眨,問:“是小兔子的意思嗎?”
容淵搖頭,說:“是小老虎的意思。”
長安一聽,眼睛更亮了,腦海裡自動開始描繪大少爺兩三歲時的模樣,虎頭虎腦的小老虎,配上一張沉穩淡然的臉,畫面一出來,長安就忍不住地想笑。
容淵同樣也在笑着,可若是仔細去瞧那雙漆黑的眼眸,便會發覺,那笑意其實未達眼底。
這個不被人知曉的名字,背後自然也不會是一個多麼圓滿的故事。
那是容淵幼年時期,母親常在嘴邊輕聲笑着喚着的名字。
那會兒江绾绾還與容老爺住在一塊兒,夫妻兩人恩愛甚笃,江绾绾一心一意教養兩人的孩子,視容淵如珠如玉。
容淵從小便比其他孩子高大些,别人家的孩子“抽條”,瘦得像小貓,唯獨容淵,比别人家小孩兒高,還比别人家小孩兒壯,看着跟隻小老虎似的。江绾绾便給他取了這個小名,時常放在嘴邊寵溺喜愛地叫他。
“阿菟”,“阿菟”,“小菟”……
然而後來,恩愛的表象被戳破。
郁郁于容老爺的不忠,江绾绾将自己鎖入房中,連同親子也不願意再見,而容老爺也不願再與情緒失控、時常無端癫狂的發妻互相折磨,便順勢對外宣稱江绾绾患病,将原院中伺候的人盡數散遣出府,将聽玉苑封鎖了起來。
容淵自此孤身一人,這個名字自然再也無人叫過。
長安不知這個乳名背後的故事,隻覺得很可愛,眉眼彎彎,眼角眉梢皆是笑,像是隻偷吃了燈油的小老鼠。
容淵不再失神,眼眸微垂,目光落在長安身上,輕聲問:“笑什麼?”
長安吓了一跳,沿着桌子正回身、擡起頭來,看了看容淵,老老實實地重新坐好了,說:“大少爺小的時候一定很可愛。”
他聲音原本就很軟,一開心起來,便會帶絲不自知的甜,生動又活潑,似能驅散一切陰霾。
容淵眉宇間漸漸浮現出幾分柔軟,輕輕道:“那叫一聲試試?”
正傻樂着的長安笑容頓無,拼命搖頭,連連擺手:“這是大少爺的長輩們取的名諱,奴才怎麼叫得。”
容淵點了點他的額頭,說:“小古闆,比外面的那些個老學究規矩都還多。”
長安雖然不知道老學究是什麼,但是聽到容淵說他古闆,很不服氣,輕咬了咬嘴唇,忍不住低着頭小聲嘀咕。
容淵笑了笑,湊過去去問:“說什麼呢?”
或許是被寵了這麼幾天,長安膽子終于大了些,躊躇了一下,便說:“就是應當守規矩的呀!之前院裡頭就是沒什麼規矩,大家都亂來,不是都亂套了!”
長安看起來軟軟弱弱的,在有些事情上又格外地堅持,認準了死理,八匹馬也拉不回來,連容淵的話都敢駁。
容淵沒同他計較,端起碗筷,給長安夾了一筷子菜,叫他繼續吃飯。
長安吃了半碗飯,速度便慢了下去,容淵見狀伸過手去,摸了摸長安的小肚子,發覺已經有些微微鼓起,便将剩下的半碗倒進自己碗裡,替長安舀了一碗甜湯。
長安乖乖喝了,容淵才端起碗,三兩口将自己碗裡的吃幹淨,揚聲叫人進來收拾。
丫鬟端了兩杯水進來,伺候着兩人漱了口,容淵接過熱毛巾,給長安擦了臉和手,自己又淨了道手。
等人都下去了,容淵才拉着長安過去軟榻上坐,撿起了方才還沒結束的話,開口挑長安的錯:“這院裡頭是有規矩,但凡是規矩,歸根到底也是人定的。”
長安愣了一下,擡起頭來認真地聽。
容淵不緊不慢地說:“如今在這兒,在我的院子裡頭,所有人便都應當聽我的,無論是誰定的規矩,還能比我的話大了去不成?就算原先有規矩,若我要改,你聽還是不聽?難道你隻願聽旁人定的規矩,不願聽我定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