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是凝聚着一個修真者體内最精純靈氣與力量的所在,也是所有修真者唯一的弱點和軟肋。
修為越高,心頭血便愈是珍貴。
修為境界如容淵,一滴心頭血甚至可起死人、肉白骨。
容淵屏住了呼吸,望着那滴血,眼中躍動着熾熱瘋狂的火焰。
然而或許這世上之事往往都是事與願違。那滴攜着容淵所有希望的心頭血緩緩地融入到了長安的身體裡,但不過一息,便再次如煙般消散。
而那滴沒了靈力包裹的血液,也徑直穿透了長安的身體,摔落到冰冷的地闆上。
“嘀嗒。”
輕輕一聲,聽在容淵耳中,猶如天崩。
容淵呆愣着,手一點點用力地攥緊了心口,鮮血淋漓的傷口血流如注,容淵卻渾然不覺,似乎早已失去了痛覺。
其實有很多事,容淵一直以來并不是看不見,隻是因為不在意,所以懶得去看、也懶得去管,畢竟人命在容淵眼中輕若蝼蟻,旁人再可憐再凄慘,又與他何幹。
容淵其實一直都很清楚地記得,飄渺宗滅門那日,他和長安相遇時的情形。
他記得長安跌跌撞撞地從床上爬下來時,身上隻裹着一件不蔽體的透明紗衣,手腕的層層疤痕上還交疊着道道鮮紅地新傷。
他瘦弱得如同枯枝,似乎輕輕一折就會斷裂,可他看向容淵的眼睛卻出奇地亮。
容淵那時還不明白,長安眼睛裡的光意味着什麼。
容淵自小厭惡容文钰的風流,也厭煩生母癡心不改的愚蠢,更憎惡被容文钰從風月場裡贖身帶回來的那些妓子。
容淵厭惡男女之事,更嫌髒。
長安身為一個男子,卻自甘堕落、屈于人下,作一副陰柔之态。被人用那樣的神情望着,容淵那時唯一隻覺惡心。
可就是那道當初令容淵萬分厭惡避之不及的目光,如今卻成了容淵的可望不可及,求之而不得。
原來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瞳裡,投向容淵的,是驚喜、是誤以為的救贖,是長安期盼了不知多久的重逢。
長安以為容淵還記得他,他被人踩在腳底、滾在泥土裡,那樣努力地撐到了現在,他受盡苦難,掙紮着求生,以為自己終于等到了容淵長大,等到了不再被人欺淩的日子。
他以為終于等到容淵來接他了。
可長安怎麼也想不到,他等來的不是希望,而是最後的緻命一擊。
長安那時候在想什麼?
他那樣欣喜地朝容淵走過來,卻發覺容淵要殺他時,懷揣着的,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容淵不敢想。
容淵以為自己隻是随手殺死了一隻微不足道的蝼蟻,卻不知道,那會成為他最後悔的一件事。
慘淡的月光下,長安躺在血泊中,耳畔壓抑的哭聲仿佛在這一瞬間變得愈發清晰,猶如附骨之疽:“疼,我好疼……”
寥寥幾個音,聲聲錐心。
像是被一萬把鈍刀一點點地殘忍切割開五髒六腑,無法言說的疼痛酸楚細細密密地爬滿全身……
容淵艱難地喘息着、顫抖着,挺拔的脊背被深深地壓彎了下去,甲胄般漆黑鋒利的龍鱗沿後背爬滿了全身。
無盡地黑暗徹底吞噬了他。
容淵擁有世間最高貴的魔神血脈,繼承了這世間最強大的力量,雖生于天地之間,卻能獨善于六道之外,不受天道管束。
容淵極度自負,不信神佛,也不懼因果。
他率領領魔獸大軍掃蕩修真界,挑戰天地秩序,讓天下生靈陪他玩這一場遊戲,肆意殺戮,惡事做絕。
他自負無所不能,自以為能淩駕于天地萬物之上。
卻臨到頭來,才終于明白,有些因,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重下了。
即使容淵如何強大,也都無法再挽回。
容淵胸口劇烈起伏,猛地嘔出一大口鮮血。
他伏地喘息着,很快,又艱難地撐起了身,費力地擡起手,一點點地,将瘦小的長安圈進了臂彎裡。
被漆黑鱗片和尖銳的利爪覆蓋的身軀已經讓他看不出丁點兒屬于人類的痕迹,金色的豎瞳孔透着令人膽戰心驚的冰冷兇殘。
然而當他張開口,低聲和長安說話時,卻如同捧着一株脆弱的花,述盡了小心翼翼的憐惜與溫柔:“長安,别怕……我帶你走。”
這個陰冷潮濕的雨夜似乎格外地漫長。
漫長到分明隻是下了一場暴雨,卻仿佛曆經了滄桑巨變。
魔王容淵離奇失蹤了。
原本各就自為政的魔界驟然失了主心骨,一時之間陷入僵局,衆多種族之間意見不一,矛盾一觸即發,短短幾日,魔族就再次陷入了内戰。
而被攻打四散的人類修士們趁機聚集了起來,成立了仙界聯盟,上下擰成了一股繩,空前地團結了起來。
本已蓋棺定論的仙魔之戰逐現逆轉之勢。